第9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总要找到他
原来这就是林沐白的苦衷了。
北京的一处楼房。
学长燕殊新看着节目低声啜泣地像个孩子。
“他是对的，是对的，是我们错了。”
子女看到这一幕急忙跑到学长的身后用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爷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
学长说话有些哽咽。
“想起以前的事了，稍微有点激动，缓缓就好了。”
子女看一眼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若有所思。
“是因为林沐白说的那些话吗？”
“爷爷你没有错啊。”
“任谁放在那种情况下都不能保持理智。”
“倒不如说爷爷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你们争辩赢了，落荒而逃的是日本人。”
子女生长在现代社会，对说教式的道理已经产生了免疫，并未对林沐白的那番话有什么感觉。
学长清咽几口唾沫，表情认真。
“不，的确是我们错了。”
“当时日本人说不定就期望我们自己凑上去呢。”
“好把我们自大而无能的丑态暴露无遗。”
“争赢了又能如何呢？”
“我们不会去想要改变。”
“不会去正视彼此之间的差距。”
“没有改变我们就永远都会成为受人鄙夷的对象。”
子女不知在何时停住了拍打学长后背的动作，学长却恍若未觉地继续说道：
“孩子啊，他说的这番话你最好也要记住。”
“这是足以让你受用一生的道理。”
子女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其中的意味是敷衍还是认真。
学长也没纠结，他缓缓挪动身子倚靠在椅背上，表情沉思。
他在想为什么这些话林沐白从未对他们说过。
难道说他们营造学社的这些同伴在林沐白的眼中连成为同行者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细想之后学长也就释然了。
当时的他们情绪如此激动，这番话又哪里肯听得进去呢？
也许正像陆言心说的。
林沐白总是倨傲的，他孤身一人求索在那时中国建筑学这条泥泞小道上，也固执相信能依靠自己一人将小道走成康庄大道。
可笑他认识林沐白的时间比陆言心要长要早。
对林沐白的理解却还没有陆言心来得深刻。
………………
阶梯教室。
沈择明教授看着节目有些愣神。
这番话他似曾相识。
不过不是在林沐白口中，而是陆言心所言。
那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
国徽作为一个国家的重要象征，它的设计必须提上日程。
陆言心被中央选定成为设计小组的一员，在其中负责美术设计的部分。
这个决定在当时其实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不少人都在质疑：陆言心一介女流，真的可以胜任这份重要的工作吗？
当然，质疑的原因没有现如今的男女形势这般复杂，而是当时的客观现状所决定。
在当时的学术各界，无论是科技还是建筑或文学，男性的占比要来得比女性高得多。
设计国徽这样一件重要的工作，没有人想在这上面有半点敷衍。
认为也许由更加德高望重的艺术设计前辈替代陆言心的位置比较好。
沈择明教授作为陆言心的朋友之一自然与质疑的人发生了激烈争辩。
好好的学术交流宴会甚至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欢而散。
只是散场的时候，沈择明教授却注意到，陆言心坐在座位上自始至终未曾站起身来。
她仪态大方，嘴角弯着温柔的弧度，仿佛场中正在发生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联，倒弄得前来指责她德不配位的人有些不好意思。
沈择明教授曾抽时间问过陆言心：
“他们这样说你你就不生气吗？”
陆言心这样回答：
“生气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上去像泼妇一样跟他们争辩吗？”
“那岂不是正顺遂了他们的心意。”
“争辩带来不了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倒不如省下时间在自己身上下工夫。”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角。
沈择明教授也是从那时起意识到：
陆言心显露在人前的好像从来都是一副强大的姿态。
强大到仿佛无所畏惧。
当时的他只以为陆言心天生要强。
现在沈择明教授终于明白。
陆言心的强大原来是从林沐白身上得来。
不管是说出的那番话，还是她的待人接物。
陆言心一直在模仿林沐白。
而林沐白一手塑造了一位国民女神。
只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在哪里？
为何他以前从未听闻。
沈择明教授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见林沐白一面。
想看看塑造出陆言心的人物又该是怎样一番风采。
………………
四合院院落。
陆言心听着节目的叙述，鼻子却忍不住有些酸涩。
其实，准确来讲，这才是她与林沐白的第一次见面。
因为见面这个词是双向的。
前两次林沐白来去匆匆，哪里又曾在意场中有个叫陆言心的人。
是在这一次见面之后，她陆言心才正式走进林沐白的人生。
在见到林沐白之前，陆言心是从来不屑于“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种说法的。
她觉得，初见就是初见，故人就是故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所谓的“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不过是文人为见色起意寻的借口罢了。
而见到林沐白之后，陆言心才明白，有些人生来就是用来让人铭记一生的。
他散发出的光芒不会因为相遇的时刻而消退半分。
那时的林沐白多耀眼啊，耀眼到忍不住便会让人攀仿。
以至于之后的陆言心在遇到难题时，第一时间总会去想：
若是林沐白在这里会怎么做。
陆言心并不知道在沈择明教授的眼中自己是强大的。
若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会这样说。
她陆言心算什么强大，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对林沐白邯郸学步罢了。
陆言心躺在长椅上，神情感伤。
初见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而她与林沐白若是能够永远停留在初见那一刻又该有多好。
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一个有缘无分的结局。
只是这种感伤很快就被陆言心浮现在脸上的坚定神色所取代。
上穷碧落下黄泉。
她总要找到林沐白的。
他还欠她一个解释。
哪怕最后寻到的是一堆白骨。
她也算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