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户部尚书
凌文昊终于来找玄清了。
“玄清姑娘,人证物证皆在。”凌文昊说,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裳,倒是比平日里穿浅色更把他衬托得尊贵。
“劳烦带路。”玄清说。
凌文昊轻功一展,元酒搭着玄清紧随其后,很快就躲过许多人出现在了户部尚书的书房中。
“太子殿下,夏清郡主,冬温郡主。”户部尚书被吓了好大一跳,但还是不得不先跪下行礼。
“快快请起。”凌文昊忙把户部尚书给扶了起来。
“不知太子和两位郡主以这样的方式来访,是有何事?”户部尚书客客气气地说着,人却往门边走,在他张口前,元酒就封住了户部尚书的穴,户部尚书如今只能立在原地,还说不出话。
元酒:果然和仙仙一起练的点穴和运用于实践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实践好玩!
“既然是以这种方式来找你,自然也就不想声张。”元酒认真说道。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小动作都是跳梁小丑。
“无妨,户部尚书若是想早点死,便就往外跑,去喊人好了。”凌文昊气定神闲地说着,“毕竟户部尚书无妻无女,也从未去过白虎国。”
凌文昊说完,元酒给户部尚书解了穴。
“臣请太子殿下放过臣妻女。”户部尚书跪在地上,头埋得很深,这一套动作连贯得很。
“怎么又跪下了?”凌文昊又起身去扶他,“你且坐下说吧。”
户部尚书以为凌文昊说得是反话,又颤颤巍巍地跪下去了,还是那句话:“臣请太子殿下放过臣妻女。”
玄清看户部尚书,和舅舅一般大的年纪,舅舅黑发茂密,但户部尚书两鬓已然斑白。
元酒默默找了凳子搬到户部尚书身后,一把将人抓起,说:“我们说叫你坐着说就是真叫你坐着说,哪儿那么多事儿?”
“是,是,郡主。”户部尚书只好坐在那圆凳上,浑身不自在。
凌文昊叹了口气,一边回位置上坐好,一边说:“户部尚书说说,今日我们来找你作甚?”
户部尚书很果断地开口:“定然和郡主府里的安眠粉有关。”
“说对了,继续说。”凌文昊笑着说,还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户部尚书。
“太子殿下心中已然知晓这件事情和老臣有干系,但没有证据,所以今日才来找老臣。”户部尚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些麻木。
“你为何觉得,本太子没证据?”凌文昊还是淡淡地笑着,似乎户部尚书说的没有证据的人说的不是他一样。
“若是太子殿下有确凿的证据,早就进宫中启禀陛下去了,又何苦今日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老臣这里。”户部尚书说这话时,目光很平静,像死水。
凌文昊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两本账目,才开口:“这是你上次批下去救灾的账目,你交上来的再除去层层剥削下去的,这本账目里记录的才是对的,而其中有一百两黄金不知所踪,那一百两黄金到了郡主府的屋顶上了吧?”
看着凌文昊拿出证据,户部尚书很是惊异,他不懂,为什么凌文昊已经有了证据还来找他,或许,他以前会懂。
“户部尚书也算少年英才了,是玄武国第一批真正考上来的寒门吧。”凌文昊还是那副淡笑着的模样,情绪中多了几分惋惜,“我如今来找你,也只因为当年您曾写下的那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可到如今,他还是怕了,自己杀了自己,然后再重新捏了一个能在这个朝代往上走的自己。
这句话把户部尚书拉回十年前,当真是物是人非。
“错并非全在你。”凌文昊又淡淡说。
此时的户部尚书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那像死水一样的眼神中微微有了点光。
他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下,凌文昊没再拦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我刚考入朝堂,就想把妻女接到水天城里来过几天好日子,可我入了朝堂才知道,无人管书上写的大道,律法也只对普通老百姓有用,鲜少遇见几个有心肝的,他们都死于非命,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我要想全须全尾的活下去,只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听他们的话。”户部尚书说着,“为了保护我妻女的安全,我只好叫人把他们偷偷送到白虎国去,那里富裕安全,只要定期偷偷送银钱过去就好。”
这样,他在朝堂上也就没了软肋。
就算死也只死他一个。
“太子殿下,那些安眠粉本是宫里那位叫我采买的,我只需每月叫人在不同地点给宫里那位安排过来的人就好了,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户部尚书这才开始说安眠粉的话。
“户部尚书你既有心骗本太子,那本太子也保不了你了。”凌文昊缓缓起身,要往窗外走。
户部尚书连忙拉住凌文昊的大腿,说:“太子殿下!”
凌文昊停了脚步,没说话,只静静地立在那里。
“是,是我,无意间看到了,一车的女童运往……宫里……”户部尚书说这话的时候,紧张得很,牙齿和牙齿在打颤,似乎又是恐惧。
因为只要细细想想,就会知道,那一车的女童的下场。
这是天家的丑事,凡是知道天家的丑事的人,都活不久,但他以为,没人知道他看到了。
“嗯,知道了。”凌文昊显得异常淡定,他将户部尚书扶起来,目光扫过坐在椅子上一直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人,才继续说,“你也就知道了,安眠粉的用处。”
“是。”户部尚书承认。
“不对。”凌文昊又说,“你还是有所保留。”
户部尚书忍不住抬头看凌文昊,这位长年待在江湖中的太子殿下,何其聪明。
“你应该是在父皇把那座府邸赐给两位郡主之前就该猜到了。”凌文昊淡淡说。
“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别人不点破,就一辈子也说不了真话。”一旁的元酒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是,可猜到了又如何,天要我死我又能如何?”户部尚书情绪微微有些激动,不甘心地看着凌文昊。
“让本太子想想,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凌文昊在户部尚书的书房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说,“你是为了拖延时间,遮掩你将大部分财产都转往了白虎国的事情吧,这些年你的俸禄,也够你远在白虎国的妻女安居乐业一辈子了。”
户部尚书瞳孔一怔,看着凌文昊,说不出来一句话。
全全说对。
“太子殿下,放过她们吧!”户部尚书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他不知跪了多少次了,仿佛跪了,就能解决事情一样。
“不是本太子放不放过她们,而是宫里那位放不放过。”凌文昊又回到板凳上坐着了,不再说他总是跪着的这件事情了,有些东西从本上烂掉了,就算再怎么治根也是没用的。
宫里的那位?
若是知道了他有妻女,怎么可能放过他的妻女。
他若出事,查封财产的时候,必然会查出大部分财产消失,凌崇云定会起疑,然后找到他的妻女……
“明日本太子会进宫面圣,说本太子什么也没查到。”凌文昊说,“今后,怎么走怎么做。”
凌文昊没把话说完,但户部尚书已经知道凌文昊的意思了。
凌文昊话说完了,三人就打算翻窗走了,临走前,玄清问了户部尚书一句:“若是坦荡荡的君子比常戚戚的小人多呢?”
凌文昊忍不住又看玄清一眼。
户部尚书久久地立在书房里,不说话。
几人快到郡主府时,身后突然有了火光——户部尚书的府邸烧了起来。
三人回头,站在房檐之上。
“要救吗?”凌文昊想这个时候,户部尚书恐怕已经烧到不省人事了吧。
“怎么不救?那府邸里又不止他一人!”元酒微微有些生气,但也没时间继续骂下去,她看向玄清。
“太子殿下,烦请你会郡主府寻华年去找凌天佑来。”玄清对凌文昊说。
“好。”凌文昊被元酒骂了句,也没解释,只转身往郡主府的方向走。
“我们回去找他。”玄清拉着元酒的手。
元酒拉着玄清,又往回走。
到了户部尚书的府邸,两人脱下披风,把披风浸到水缸中去,等到披风湿透,再裹在身上。
“他人没在书房!”元酒探头看了一眼书房,书房不大,只要有个人,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是看得见的。
“库房!”玄清猛然指了指烧得最起劲的地方。
对啊,他想自己死,也想妻女活。
库房,燃烧的房梁之下,压着奄奄一息的户部尚书。
元酒一脚踢开房梁,背起户部尚书就往外跑,玄清则在后面挡住火花。
“你们……为什么要回来?”户部尚书背上的衣料还在燃烧,发黑的双手拉着元酒要问出个理由。
有的人到死之前还在问没有意义的事情。
玄清舀来了一瓢水,浇熄了户部尚书背后的火光,但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那根房梁,已经压坏了户部尚书的器官。
“若是当年水天城中也有同我们一般的人……”元酒突然说,但很快又止住了,到此刻,她也不能说,生怕被人听去,那么玄清苦苦计划了多年的东西就都功亏一篑了。
“先夫人……是个好人……”户部尚书拉住元酒的衣裳,眼神看着玄清,此刻,两人才第一次感到面前这个人的诚意。
元酒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周围燃烧的高墙,救火的声音,跑步的声音,明明很吵,但此刻,又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我已经十余年没见过我的妻子和女儿了,”户部尚书忍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是报应。”
说完,他便再也动不了了。
没时间悲伤,玄清和元酒加入了灭火大队,和那些小厮女使一起,拿着木桶来来回回地跑着。
周围下人看到两位郡主的时候,全都露出一样的表情——先是惊疑,以为看花了眼,再是不可思议,很快又是一个笑容,那笑容或许只存在一瞬,但却比他们生命的许多时刻有意义。
很快,凌天佑带着军队赶了过来。
有了军人的加入,火势很快就被灭了下去。
凌天佑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还穿着湿衣裳的玄清,他冲上前去,不管众人,只脱下自己厚厚的大氅盖在玄清的身上,一把将人抱起,本就凌厉的脸上此刻全是怒气,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
他将人抱上叫人快快带过来的马车,然后他出去,又紧紧关上了马车的门,一句话也不说。
马车里,是一身干净的衣裳。
玄清明白了凌天佑的意思。
还好冬天穿得厚,肚兜没有打湿,玄清心中想着,凌天佑准备的衣服里没有肚兜,恐怕有,也不知道她穿什么型号。
那是一件鹅黄色的厚衣服,淡淡的黄色,白白的绒毛,还有一根银质的钗子,够她重新弄一下头发。
换好了衣服,玄清又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折好,敲了敲马车的门,说了句:“凌天佑,你进来。”
这么冷的天,凌天佑没穿大氅,定然冷得很。
当你全心全意地为另一个人做打算的时候,运气好的话,另一个人也会开始在意你的冷暖。
过了一会儿,凌天佑才开门进来。
玄清将那件黑色大氅递给凌天佑。
凌天佑接过黑色大氅,又把大氅披在了玄清身上,披的过程中,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他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怎么手还是这样暖?
怎么在里面待着她的手还跟冰块一样?
“你披好,手跟冰一样。”凌天佑说了一句。
“哦。”玄清无话可说,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氅,随后说,“今日,多谢。”
“谢你大爷。”凌天佑骂了一句,要是他不来,也不知道那火要灭多久,面前这人到底要冷多久才够。
“你别骂我。”玄清自知理亏,但也不喜别人说她,就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
“啧,你知道骂不得打不得的是什么吗?”凌天佑问她。
“我。”上官玄清非常自觉地指了指自己。
凌天佑被气笑了,嘴巴上说:“知道就好。”
心里边想着的却是:祖宗!那骂不得也打不得的是祖宗!
而元酒这边呢,她见玄清被凌天佑带走,心中也是放心的,她刚到郡主府,凌越泽便就对她端茶送水。
“你可冷了?”
“你可渴了?”
“我叫人去熬了姜汤,你喝了好驱寒。”
“这碳是不是还不够热啊?”
“若不是……我也早早就冲过来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找理由!”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我定要想个法子来解决!”
……
元酒换完衣服之后,凌越泽便在元酒的屋中念着。
“凌越泽。”元酒实在受不了了,拍了下桌子,说道,“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像谁?”凌越泽问,难不成天底下还有比我堂堂凌越泽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物被元酒碰上了?
“像话本子里的嘴碎老奶奶。”元酒说。
“好好好,像老奶奶好。”凌越泽一下就放心了,只要元酒没有遇到比他堂堂凌越泽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物就好了。
元酒无语,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她到底摊上个什么东西啊?
况且,她左思右想,都搞不明白凌越泽口中的“都是我的错”是什么意思?他哪里错了?火又不是他放的,救火也是元酒自己的决定,自己做的决定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这凌越泽到底错什么了,于是元酒开口问他:“凌越泽,你哪里错了?”
“我没法第一时间赶过来站在你的身边,你回来的路上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这么冷天,还刮着风,岂不难受?”凌越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说。
“这样啊,”元酒听了之后还是不明白,又道,“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自然是要承受的,与你何干?”
与你何干?
短短四个字,让凌越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当然有关系,”凌越泽跑到元酒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着,“对于我来说,保护元酒小姐是要用一生去践行的事情。”
听了凌越泽的话,元酒好像有点明白了,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在天山练功的时候比这还冷,都习惯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凌越泽目光一愣,忍不住皱眉,双眼不再去看元酒,心中若有所思。
“等我一下。”凌越泽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跑了。
“真是奇怪。”元酒嘀咕一句。
过了一会儿,凌越泽跑了回来,手上拿了好几件厚厚的披风,他风尘仆仆地说:“都是给你的。”
元酒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了看双眼亮晶晶的凌越泽,叹了口气,说:“多谢多谢,你歇歇。”
“你定要好好穿。”凌越泽坐在凳子上叮嘱着元酒。
“会的会的。”元酒猛猛点头表示诚意。
……
户部尚书的那把大火,烧的只有他和他的库房。
户部尚书叫什么名字,似乎也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