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挽羽的过去
第二日一早,果然那个叫挽羽的漂亮女人就出现在了远思院里。
“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玄清换了身青色绒袍,在书房里关着窗,又不知道在翻看着什么书。
“没。”挽羽干脆回答。
玄清起身从书架中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挽羽,道:“里面是金条和信,烦请你送往天山,定要亲自交到我舅舅上官瑾手中。”
挽羽将手中盒子打开,金灿灿的金条映入眼帘,就这几个金条够青龙国普通人家活上大半辈子了。
而对于玄清来说,不过是一根普通的头发丝。
“为何有人贫穷,有人富裕?”挽羽这样问玄清。
对于挽羽问出来的这个问题,玄清倒是不意外,只认认真真地细想了起来。
待到书房燃完了半炷香的时间,玄清才开口,缓缓说着:“你问了个千古难解的谜题,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有怀才不遇最后穷困潦倒致死的大诗人,有精忠报国却被冠以叛国的大将军,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以身献国的言官,许多事情就是本该是这样最终却又事与愿违。”
“而面对这些问题对于我来说,能做的无非是两件事情,一是接受不公和不服不公,二是想法子解决不公,去走所谓的没有人走过的第三条路。”
玄清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说:“关于贫穷与富贵,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接受,接受这世上有人富贵就有人贫穷的现实,第二件事情便想为何贫穷,怎样富裕,为何富裕,怎样更富裕。”
玄清喝了口温茶,恢复平日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带着点笑意说:“挽羽,这只是我的理解,所欠缺的还有很多,你将来也会有你的理解。”
挽羽没再说话,拿着木盒子便又飞身离开将军府,去驿站买了马又踏上了去天山的路。
她在大雪瓢泼中想着玄清说的话,想着她这一路上看到的百姓疾苦,看到的平淡幸福,看到的悲欢离合,她不懂为什么,或者说,不知道那样的感受是怎样才有的。
她又想起木门派覆灭那天,她以为玄清会杀了她,按照道理玄清本来就该杀她。
但她没有,她只一身薄衣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她,就说:“不必杀她,她并非作乱者。”
一个连话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的人,只那么看她一眼,便就认定她不是作乱者。
挽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所以,她拖着浑身的伤不去医馆,就明里暗里跟着玄清。
玄清自然知晓,便也就叫人把她带来,给她疗伤。
挽羽问玄清想要什么来作为不杀她还给她疗伤的报答。
玄清却说不必报答,她帮她并非因为心善,只是为了给自己积德。
挽羽又问玄清为什么要积德。
“因为我将来或许会做一件天地不容之事,积德让自己死得好看点。”
分明是惊心的话,却被十三岁的玄清淡淡地说出口,挽羽那一瞬间觉得,或许只有跟着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才有一天能理解别人的感情。
“那以后你便做我的贴身传信使,我给你钱让你活下去,给你机遇去找寻自我,你帮我翻越千山万水送信?”玄清很快便想了一个主意。
这是一个看上去双方都不亏本的买卖,但实际上,挽羽总觉得赚的那个人是自己。
“尽胡闹!”十五岁的华年在玄清耳边训斥道,“你怎么能让木门派的秘密武器来给你做贴身传信使?”
“赌命。”玄清倒是满脸无所谓地回答。
随后传来一个老头满意的笑声。
……
后来她还真就做了下来,一做就是三年。
这三年,因为玄清的原因,她也算对四国一城有所了解。
但玄清总说了解四国一城是小事情,了解百姓才是大事情。
挽羽便又去看平常人家是怎样的,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自己的人生和那些所谓平常人的人生截然不同。
平常人有父母手足相伴,有书籍刀枪能选,偶尔还能随心所欲地离家去远处走走。
这样的人,自然就能早早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挽羽不同,她从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手足是谁,木门派把她关在深山里,把她当作机器一样逼着她学杀人之术,人杀得好,她便吃得好,人杀得叫掌门不满意,那便没得吃。
直到今日,挽羽才知道曾经的自己与牲畜无异,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是人间冷暖,什么是血肉之躯。
……
“阿姐,怎么那个叫挽羽的阿姐不同我说说话再走?”等到玄清和挽羽谈完,元酒才浑身是雪地走进书房,似乎是刚练完功,衣服弄得湿漉漉的,但手又暖和得很,一进门就坐在玄清跟前乐着问。
“她恐怕是不知与你说些什么,下次她来的时候,你便主动同她讲话试试?”玄清替元酒拍了拍她身上雪化之后在衣服上形成的水珠,“若是一会儿不练功了便去换身干净衣裳。”
“嗯。”元酒想挽羽恐怕是个内向的人,下次还是她主动好了。
毕竟那样漂亮的姐姐,定然不是什么坏人。
不对,不可因长相辨人好坏,不然会受蒙骗。
元酒很快又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总之,下次见到挽羽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和她搭上话。
“大小姐,二小姐,赶制的服饰送来了。”雪停之时,万嬷嬷带着几个女使到了远思院,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将军说一定要尽快把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服饰赶出来,好叫两位小姐试试,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有时间改。”
“天寒地冻,辛苦各位了。”玄清只谢了一句,又拿了些银两给万嬷嬷和来送衣饰的几位女使。
“将军带着大少爷要去南边的军营几天,说是在丞相府的梅花宴会由夫人带你们前去。”万嬷嬷又说道,“三小姐年幼,若是找些麻烦事情来做还请大小姐和二小姐有容人之心。”
看来年远荣此次去南边军营,是想看看玄清和元酒到底有多聪明。因为他绝对可以确认他一走年如月必定会惹是生非的,那么玄清和元酒如果连年如月都收拾不了的话,那将来进了大殿下府,随便一个有心机的良妾就能夺了正妻之位。
说来可笑,年远荣担心的这点,还是因为上官雪的正妻之位就是被吴春枝这样一个良妾夺走的。
容人之心,就是只要不弄死,随便怎么弄的意思。
玄清只当听不出其中深意,只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做出太大反应。
万嬷嬷一行人走后,大殿下又带人上门来了。
“这冬天无聊得很,不如玄清小姐陪本殿下下几盘棋?”凌天佑虽然是请问的语气,但却不管不顾地带着人拿着棋盘往书房走。
玄清倒也不在乎,下几盘棋就下几盘棋。
“元酒,去叫人照着万嬷嬷送来的式样再去备一份新的衣饰放到大殿下府上去。”玄清看着在书房无所事事走来走去的元酒说道。
“阿姐,那我能跟着出府去玩吗?”元酒听说水天城乘景楼的说书先生是一等一的厉害,她这次出去既可以完善堪舆图还可以去茶馆听书,更可以探探哪家糕点好吃。
“注意安全。”玄清自然依她。
接着元酒又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你把本殿下的府邸当存东西的地方了?”等到元酒离开,凌天佑才开口问。
“又伤不了殿下什么。”玄清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妹妹倒是有意思。”凌天佑下了一颗棋子,又说。
“江湖儿女大都同元酒一样潇洒自由,只不过大殿下生在朝堂少见江湖,自然也就觉得稀奇了。”玄清捏着棋子,缓缓笑道。
如果不是元酒所愿的话,她是绝不想元酒嫁入朝堂的。
“说得也是。”凌天佑点头,微感玄清对这个话题有排斥的意思,便也就不提了。
“年将军此次去南方军营,无论是不是殿下手笔,可都对殿下大有益处。”玄清打了个哈欠说道。
“本殿下同年将军说,本殿下想看看玄清小姐你能不能胜任大皇子妃一位,年将军便去南巡了。”凌天佑也大方承认,这并没有什么好欺瞒的。
“既如此,大殿下今日大摇大摆来找玄清下棋,也是想推年如月一把。”玄清趴在桌子上,清冷的声音带着倦意。
“本殿下想看看,玄清小姐的心狠不狠。”凌天佑倒精神好,坐得笔直,本就宽大的背挡住了窗外漏进来的风,屋子里还烧着暖碳,这般舒服,玄清倒是困了。
“那玄清先睡一会儿。”玄清放下棋子,就趴在棋盘上睡了起来。
“你不怕本殿下对你做什么吗?”凌天佑被气笑了,这盘棋下到现在还没有输赢的浮现,她就要睡觉了。
“殿下是知道我这儿院中有多少暗卫的。”玄清头埋在桌子上说,“况且殿下也算半个正人君子。”
算……半个……是什么意思?
凌天佑一时冒火,但又看玄清那样小一个,给她一拳感觉就能躺半年的样子,便也就算了,还要靠她得虎符,凌天佑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他便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去,翻看起了玄清放在桌子上的书。
无非是些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兵法,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再看玄清的字,清秀有力,倒也像她这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下了停,停了下,凌天佑才起身离开将军府。
据说,年如月的女使在凌天佑离开远思院的那一刻就冲了上去说年如月受了风寒想见大殿下一眼。
“本殿下不懂医术,倒是知道人怎么杀。”凌天佑扔下这句话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将军府。
好吧,倒是个会拱火的。
等到凌天佑出了将军府,玄清才起身,看了眼棋局。
再下下去就要被凌天佑发现她定胜他了。
可不能让凌天佑发现她定胜他。
玄清起身,活动了一下一直不敢动的手臂,便又推门去了厨房熬元酒带回来的药。
那颗蚀魂石虽小,她们在院子里也不过一日,基本上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玄清还是觉得以防万一,便写了白虎国那个人给她的药方,熬给院子中里的人喝。
“上次夜里劳烦诸位了,还害了诸位与那毒石头在一个院子好些时日,这药就做心意补偿给大家了。”玄清对暗卫门这样说。
活了那么久,头一回有当主子的给这些当暗卫熬药喝的,这些当暗卫的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