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彼美淑姬生错时
日头逐渐升高，许多文官已然站不住脚，腿软引得身子轻晃。
“王将军——”
崔相叫了一声，边城守卫战的将军即刻小跑上前，行跪拜大礼：“微臣王源唯跪见国主，参见宰相大人！”
“你是守城之将，万兵之长，你的话最可让人信服……你来说，是谁取得的敌军首领人头？那贱民是否诬告我儿？”
王将军跪于徐灵府身前一米处，背对徐灵府，无法得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
“边城守卫战只打了两场，便击杀全部敌军，主要依靠崔家二郎才赢得了胜利，崔家二郎一马当先，勇猛无敌，在万军眼前斩敌方首领头颅，边城万军皆是证人！”
王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徐灵府，接着道：“而这个许灵，只取得十八个头颅后就急着换赏钱，崔公子见他断臂可怜，提前赏了他十八锭银子，他拿了钱后不顾军中纪律，不行报备，私自还家，此人现已除去军籍！”
王将军又招了下手，十数兵头列队将军身后齐齐行叩拜大礼后，齐声道：
“微臣皆是证人！”
应门之内，此话回荡，如投石于沙海，无波无澜，百官表情漠然，似乎早有预料此事结果。
“主君，你听到了？”
崔相瞥眼僵直站立的国主，问道。
国主凝视徐灵府：“你先说你姓名叫徐灵府，为何从军要改姓名为许灵？”
徐灵府凛声道：“回禀国主，圣天军队是姓崔，惹了崔家嫡子，我哪还敢用自己名字？”
“你大胆！”
崔相呵斥，百官颤栗。
崔相吊眼凌厉，嘴角却是略略上挑，似笑非笑。他抬起眼皮瞄向国主：“主君，这贱民口出狂言，圣天军队岂可能都是崔家的？污蔑崔家不忠事小，可辱主君无能事大。时辰不早了，主君尽快决断吧！”
国主抚于身前的手掌握成了拳，他凝视徐灵府的目光带有一丝急切：
“大胆刁民，竟敢诬告宰相及其公子，你还有何话讲？你所谓冤屈难伸，还有无人可为你证明？如无人可为你正言，寡人就判你车裂之刑，以宽慰宰相公子委屈！”
徐灵府仰头大笑：“岂止军队姓崔，这国都快姓崔了……蚍蜉撼树，我自知不自量力，但我仍要舍身求公道，无论能否求得，我都要在百官及国主面前告诉你一句——”
徐灵府看向崔相：“公道自在人心，多行不义必自毙！”
目之所及，百官颔首垂眸，不知心里所想。
国主眼眸神色复杂，失望之意难以言表，他刚开口：“拉下去，行车……”
“我是他的证人——”
徐灵府视线顷刻扭转，在应门旁边的小门外，两名侍卫横刀阻拦的有几位民众，挤在最前面的——是他妹妹！
徐灵淑的脸仍是苍白且浮肿，但她眼光灼灼，是远胜惧怕的无畏！
“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徐灵府转向国主，声音颤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打碎了似的，“国主，我不认识她！”
崔相这时站起了身，眼觑了徐灵府一眼，嘴角勾起：“她要给你作证呢！”
“放她进来！”
崔相扫眼国主身后的宦官，灰色长袍的宦官得到示意，即刻拔腿跑向小门，毫不迟疑，甚至都不请示国主！
徐灵淑一身白色麻布衣服跑了进来，她跪到徐灵府身边朝国主行跪拜大礼：“贱民参见国主，愿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主淡淡道：“平身。”
“感谢国主——”
徐灵淑直起腰身，她微微侧头瞧看徐灵府，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大而闪动的眼睛对徐灵府眨了一下。
她似乎在安慰徐灵府：在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国土上，你不会是一个人！
“不……”
是徐灵府的哭声！
从徐灵府科举会试过后的春风得意，到遭受加害，家破人亡。从他弃文就武，战场拼杀，奄奄一息，到如今敢为天下先，伐登闻鼓状告崔相。
神荧第一次听到徐灵府这般无力又哀伤的痛哭！
“对不起啊哥哥，我没听话，我来了！”
徐灵淑说话声音很轻，语速也很快。
“你是何人？能为他作何证明？”
国主发问，徐灵淑双手互握合于胸前，神情恳切真诚：
“回禀国主，贱民名唤徐灵淑，是徐灵府亲妹，特来证实四月十五会试放榜当夜，崔府嫡子深夜带人入我家施暴，杀仆役十八人，并且……他命下人欺辱了我！”
徐灵淑转眼扫了一遍崔氏二子身后的打手及下人，那些人被吓了一跳，当即眼神闪躲，低下头颅。
她抬起手指向那些人：“当夜有八人侵犯了我，他们六个，还有两个不在这里，但我记得他们的样子，我可以指认！”
此刻，安静极了——
百官愣怔，难以置信，就连国主都紧抿起嘴，双眉紧皱，脸色白了半分。
他们吃惊的不是徐灵淑的遭遇，而是徐灵淑这个人。
圣天国女子的贞洁要大于天，女子一般都很少出闺阁，且出嫁前不见外男。若是女子清白与名节被毁，不仅会被人看不起，而且还无人肯娶，乃至全族女子都会遭人非议！
青楼女妓再放浪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悉数嫖官，这无异于在众人眼前赤裸身体自揭伤疤！
挨徐氏兄妹稍近的朝官立马瞥过眼，偷偷后撤一步，神情嫌弃。
“空口无凭，你说指认就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你哥哥胡乱编造的呢？”站在崔相身边的崔女开口，“除非……”
崔女上前一步，精致的面颊带有微笑，一双深沉乌黑的眼眸暗光流转，阴险又妩媚，她继续道：“除非你脱下衣服，演示一下，你指的那些人是怎么侵犯你的？”
“同为女子，你……”徐灵淑仰头看她，眼睛炯炯地注视着，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以为我不敢？”
崔女抿嘴一笑，两片薄唇抿出嘲讽的弧度：“那你展示吧！”
“淑儿，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徐灵府声音几近崩溃，在他的视线里，徐灵淑站起了身。徐灵府抬头由下向上仰视，看到她果断与坚定的眼睛。
徐灵淑抬眸仰视国主，声音从容：“徐家耻辱，不是让你看笑话的。我徐灵淑今日所言属实，无一丝欺瞒，且……愿以命为兄作证，望国主给予公道！”
“不——”
霎时，她抽出发髻里的银色簪子，双手紧握，奋力刺进纤细的脖颈之中！
“不——”
徐灵府嘶吼。
在他视线里，徐灵淑双目瞪出瞄向他，嘴巴翕动，直直倒地，脖颈那处涓涓流出血液。
以死作证，猝不及防，有人大叫：“来人！保护崔相，保护国主——”
徐灵府的视线定在他妹妹一点点翻白的眼睛上，他似乎是无法走动，视线里他贴着地面一点点蹭去！
“主君，这你看……”是崔相的声音。
片刻，主君声音响起，充满了苦涩与疲惫：“刁民诬告崔相，毫无实证，崔氏受委屈了，大公子状元，尽快进翰林院吧！二公子战功彪炳，提拔为将，授予骁骑将军名号。
崔相意下如何？”
“主君英明！”
“主君哥哥，那个徐灵府诬告崔家，是罪该万死，”是崔女的声音，她道，“别将他行刑车裂了，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