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入狱(八)
崇珣今日早早就睡了,反□□外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六殿下从牢里出来的消息传得满城都是,崇珣听说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这一个月来,头一次躺上床便沉沉睡去。
没料到,半夜三更,前院传来一阵喧闹,把他生生给吵醒了,一阵眩晕加心悸,缓了好一阵子。
六殿下气呼呼地闯进府,吕丰愣是没敢拦。
乔南正冲出来准备教训擅闯入府的人,见到是齐蔚,一愣。
吕丰就眼睁睁看着六殿下提着乔南的脖领子往仆人住的院子去,一炷香的工夫后,又气势汹汹地从乔南的房间里冲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皱巴巴的鹿皮帽。
乔南见他往南院去,连忙跟在他身后,却被吕丰一把抓住,唬道:“主人间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丁啸月也冲乔南使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崇珣正要喊人问问前面出了什么事,门就“砰”的一下被推开。
来人披着一身月光,高大的身躯绷得笔直,像是一把绷直的弓。
冷硬的风忽的灌进屋子,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崇珣坐起来,浑身忍住不战栗了一下。
太长时间没见,忽然见到,他的心底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人才从大狱里出来,不老实在家呆着,跑这里干什么?
心里乱糟糟的想着,眼睛却落在他的脸上没挪开,就这样看着他的样子在昏暗的烛火下越来越清晰。
齐蔚在床边站定,没有如他预想那样对他纠缠,而是扬了扬手里的鹿皮帽,哑着嗓子问:“崇珣,你的人去太子府做什么?”
崇珣哑口无言,他是怎么发现的?
他想否认,但话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昏黄灯影摇曳,两人一站一坐,相对无言。
齐蔚半边硬朗的面容被烛火照亮,另外半边却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若隐若现的潮涌仿佛暗香疏影,静悄悄弥漫在房间里,良久,齐蔚再次开口。
“太子虽然疯,但就他那点鼠胆,绝不敢勾连外臣,你到底做了什么?”
崇珣眼神微颤,忽然唇瓣抿起,露出疏离的笑容:“六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整天待在府里,安分得不得了,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的确,齐蔚上次离开时,让邢双他们暗中在周围监视来着。
可他这才出来,还没来得及见邢双一面。
他试探道:“崇珣,我跟太子有过节是事实,但那是家事,你设计陷害我暮国太子,是有什么企图?”
“企图?”崇珣轻笑,目光轻飘飘在他脸上划过,丝毫也没显出心虚来,“我能有什么企图?我为了巴结六殿下,可是连名誉都不要了,就算是对太子有企图,也该遂了太子的意去亲近他,而非害他,你说是吧?”
齐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在诡异的光线下竟然显出几分狰狞。
他疾步上前,一把攥住崇珣的腕子高高提起,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似的。
可是他看不穿,只看得到散碎的烛光掩藏住对方的所有情绪。
他压着声音道:“崇珣,从你进城,我亏待过你?”
崇珣嘴唇动了动,轻声说:“不曾亏待。”
齐蔚咬着牙:“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羞辱我?”
他的手不自觉加了力道,崇珣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六殿下,好聚好散,如今出狱了,好好过日子,可好?”
“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能好好过日子?”
一声低吼过后,结实的身躯重重压了下去,崇珣眼珠一颤,微张的唇就被一股清冷的气息狠狠压住了。
齐蔚凌虐般亲吻着他细致的唇,顺势将人压在床榻上。
脑子仿佛炸开一般,脑中有无数流星倏然划过,短暂的失神过后,崇珣用力推他的身体。
他原本就没什么力气,偏偏身上人像疯了一样吻住人不放,像是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
嘴里弥漫着淡淡酒气,身上的人没轻没重的,崇珣一狠心,就着被迫开启的齿缝用力咬下去。
齐蔚浑身一哆嗦,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可他非但没放开人,反而吻得更深。
血腥气息在嘴里弥散开,呼吸短促得几乎像是要窒息,齐蔚有所察觉,最后在柔弱的唇瓣上流连片刻,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人。
崇珣有些失神,长长的眼角微微泛红,还沾着些许湿意,双唇凌乱得喘不出一口完整的气。
齐蔚不太满意自己的杰作,用双手将他手腕固定在床上,他重新凑近,犹豫一瞬,还是让自己停在了他面前一寸的位置。
“崇珣……利用我吧,随便你利用……想干什么你就跟我说,除了谋朝篡位,我都答应你……行吗……”
“我知道你有秘密,从一开始石五坠崖那次我就知道,我可以不在乎,崇珣……”
崇珣的心脏猛然皱缩,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他把头微微错开,冷声道:“殿下,别再做这种事了,早说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强迫也没用。”
“我不信……你派人冒充袁路禛的人去太子府送信,没几天太子就犯事,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吗?”
“太子陷害我,你就陷害太子?”
“是不是你设计的太子和袁路禛?只有证明袁路禛是恶人,父皇才会怀疑他的话,才会听我的解释。”
竟然是乔南暴露了。
崇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摆在无关紧要的一环,他没法辩驳,而且,齐蔚话语间的期待让他喉头发哽。
可惜,只解决了一个太子而已。
太子和袁路禛,是半路杀出来对付齐蔚的,根本不在他计划内。
危险不仅仅于此。
暮国那股要暗杀自己和咏帝的势力迟迟没有浮出水面,壬国那边,有大皇兄,还有一个澹台青……
闪念间,他沉静下来,定定看向齐蔚,目光中充满坚冰。
“六殿下,你本来就是被他们陷害的,我不过就是想了些办法,让他们的阴谋浮出水面而已。”
齐蔚震惊。
崇珣眼里蒙上浅薄的笑意,继续说:“我这样做,正是为了还你的情,我救你出大牢,我们可不可以算作两清?”
齐蔚彻底怔住,半晌,他松开崇珣的手腕,冷肃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他真的对自己没有半分情谊。
他是怎么做到的?连三皇兄都没法做到的事,连父皇都没法查清的事,他居然就避重就轻地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了?
崇珣起身,轻轻抚摸手腕上被他抓过的地方,表情淡漠如水。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齐蔚盯了他片刻,冷声问:“崇珣,你居然有势力隐藏在安州城,你是要搞乱我们暮国吗?”
崇珣嗤然一笑:“六殿下,我大老远的过来,总得带一些自己人做接应,更别提有人一直想杀我,虽然违法,但论情理,我这举动不算过分吧?”
“所以,我才刚走,你的手下就进门了?”
“是,如果陛下和殿下介意,我赶他们回去便是。”
齐蔚摇头:“崇珣,你当我是傻子吗?就你带着几个手下,若是朝中没有人做内应,你能做成这么大的事?”
“能啊,还能再大一点。”崇没忍住轻咳两声,咳完接着说,“过完年你会发现,北疆案撤案,袁路禛锒铛入狱,其他的,就要看陛下的心情了。”
他知道,咏帝最恨背叛,他也知道,袁路禛常年待在北疆,朝中没人会替他说好话,除了太子,可太子现在自身难保,巴不得跟他撇清关系,还哪会多说半个字?
看到傻在当场的齐蔚,崇珣抚着自己胸口把气顺平。
“六殿下,我真不希望再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你这登堂入室,恃强凌弱的举动,可不像大名鼎鼎的安远将军能做出来的事。”
齐蔚咬了咬牙:“所以说,你在府里安插了多少人?安州城内又有多少?”
“府里只有一个乔南,你见过了。”崇珣瞥了被扔到地上的鹿皮帽一眼,不确定他究竟是怎么发现乔南的,当时乔南送信时他明明还在牢里。
他只好如实回答:“一个乔南,外加北疆还有三人,估计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总共就这么多。”
齐蔚的面颊绷的紧紧的,盯了他半晌才说:“崇珣,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现在我一句话……”
崇珣呵呵笑起来,做娇弱状打断他:“六殿下不至于吧?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你最好没有,若是被我知道你做出有损我暮国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齐蔚走了。
待那坚实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崇珣用力闭上了眼,浑身仿佛脱力一般蜷缩起来。
这下,他总该彻底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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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夜,外头的鞭炮震耳欲聋。
每年宫中在除夕当晚都会举办初岁宴,稍有身份的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作为太子,今年他却被禁足在家,不准入宫。
太子齐霄把书房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犹如一头困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他恨死了愚蠢的袁路禛,恨齐蔚和齐烨,也恨那个珣公子长得太勾人,让自己在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走错这一步。
越恨,就越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他喊过贴身侍从:“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殿下,没有。”
太子更气了。
“去,设宴席,本宫要一个人除岁!”
侍从应是,刚要离去,就听到屋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喷嚏。
他站住,望向太子,太子也听到了,对他使了个眼色。
侍从不动声色地退出院子,暗中召集王府侍卫高手,瓮中捉鳖。
乔南被生擒了。
崇珣一直好奇太子和澹台青究竟有没有关系,所以在太子最危难的时刻,派出乔南过来盯梢,看看澹台青会不会出现。
一顿拳脚相加,乔南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心想大不了今天就是一个死,就算是死,也不能把二殿下供出来。
然而,一名侍卫突然指着乔南,声称在人市见过这人,后来见他跟公子府的管事吕丰走了。
乔南口鼻上都是鲜血,一听,立刻辩解,说派自己来的另有其人,可太子压根不信,只挥手,让人将他弄死了丢出去。
虽然不明白崇珣派人偷偷潜进自己府里做什么,但对他的恨意更深。
一股股炮仗的硝烟味冲入鼻端,他沉吟半晌,终于决定冒一次险。
他这太子之位,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觊觎,而偏偏,他除了一个死去的皇后母亲,什么依仗都没有,这位子丢掉是早晚的事。
反正自己勾结外臣,流放是免不了的,等袁路禛一被押送回安州城,自己也完了,倒不如随心所欲痛快痛快!
他招过两名侍卫:“去,趁今夜偷偷潜进公子府,把人给我偷偷带回来!”
他并不知道齐蔚已经离开公子府了,但今天宫中设宴,齐蔚是一定要去的,现在公子府正是空虚的时候。
遭殃前能抢来齐蔚的心头肉欢好一番,倒也能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