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境
鼻翼间有些微痒,半梦半醒的可人儿伸出手抚弄,从鼻翼上捻起了一片带着极淡粉色的杏花瓣举到眼前。
“落啊,落啊,落个不停,还能落几日呢?”姜芸望着莹润透明的花瓣出神。
姜芸呼唤着正在碾碎花瓣的平儿。
平儿欢喜地小跑过来说:“姐姐醒了,是否想尝尝平儿做的杏花糕呢?”
“当然好啊。”大觉初醒,听见平儿说到杏花糕时,口中不由得生出了清香甘甜的津液。
当平儿咯咯笑着转身离开时,姜芸问平儿:“姐姐说梦话了没有?”
“说啦。”
“说了些什么?”
“和上次一样,姐姐又梦到了双亲吧。”
“哦。”
姜芸倚在藤床上,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梦中的光景, 她心中苦闷,自己与自己的梦的关联竟然全靠平儿联系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病重吧,梦里的自己也是病怏怏的,所以醒来后才会毫无印象。
还是说双亲不愿自己见到他们?
他们此行来,恐怕是接自己的,接自己去哪里呢?是因为母亲所说的与亲兄长不知耻地媾和而进罗刹狱,还是如父亲所说的自己是个善良地过了头的姑娘,理应得到天人的厚待而入神仙境?
父母亲生前的样貌都浮现在脑海里,老态的丑陋与慈祥。这可真是奇怪,姜芸本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得双亲的模样,但此刻二老脸颊上的毫毛都尽皆历历在目,姜芸不禁凑过去端详起双亲的样貌,眼眶凹陷、发黑,憔悴不堪,面庞与手掌皆密布着细小皱纹,越看觉得越真实,恍若死去的人没死,只是转而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两张面孔太过于真实了,姜芸不由得想起存在于梦中的二老不仅像个活人样貌,他们还会动,会言语,会悲戚或欢喜,那不正是人活着时的姿态吗?
姜芸惊恐地尖叫起来。
死人终究不能体现于在于活人的世界里,姜芸现在明白为何回想不起梦中发生的事情了。
不论这般那般,姜芸都清楚这是自己将死的预兆,无论身后去往何处,都不若现世里有自己心爱的人与尘世景。
在梦中见到了双亲之事是否要和俞侯说,姜芸还拿不定主意。出于私心,姜芸很想和俞侯说起,因为她觉得自己将此事告诉王兄后,后者才会摒弃王位而专心地陪着自己。
但姜芸总感觉,此话一说,就会令兄长最终失去一切的样子,自己就会失去一切的样子。
她实在不愿逼迫俞侯为了自己而舍弃掉什么。
园内静谧,平儿踩着青草而来的脚步声都依稀可闻,春意饱满的甜腻阳光像早间的雾气般濡湿了平儿淡紫的薄衣,姜芸仅仅是看着平儿,就觉得心底的阴霾被小春的暖阳驱散尽了。
“若是姐姐饿了,还请先尝些糕点,平儿去叫人做药膳来。”
“哎,不必了,刚刚起来,哪里会饿嘛?”
“那姐姐饿时再告诉平儿。”
“当然。”
平儿躬身从藤床边上的盆中捞起毛巾时,姜芸才惊讶地想起,若是死人与活人的世界无法有所关联,那平儿为何能听到自己在梦中与死人所说的话呢?
若是自己已经忘记了双亲的样貌,又怎知脑海中浮现的脸就是父母亲应有的样子呢?
湿润冰凉的毛巾触碰身体时令姜芸打了寒颤。
“姐姐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是啊突然想起今年的杏花落得太早了些。”
“毕竟连降了两日大雨嘛,姐姐没有见到,路边的葵花都折断尽了。”
“下雨的那日里,连蝉和鸟的鸣叫声都不见了。”
“可是蛙声和雨声不是一样吵闹吗?”
“对了,对了……。”姜芸本想要笑着说的确是雨声和蛙声更加吵闹些,但她转念一想,又改口说道:“不一样啊,雨声与蛙声才叫人心神安宁嘞,特别是在这种炎热时候。”
“但正是骤雨急时,才使得花都落了。”
姜芸觉得有点蹊跷地望着平儿。
这几日里平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当平儿将毛巾从姜芸小腹上拿开时,与姜芸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平儿的目光是清冽的,古井无波的,双眼不再像是往日里任何时候都会被打上巧妙的高光,却像是冰冷的陌生人一样。
竟连平儿都是这般陌生的。
但平儿的陌生是毫无缘由的,姜芸想了想,认定是将死的自己变得奇怪了。
心底涌出的恐惧与忧伤在喉咙间发出悲鸣。
姜芸端过糕点盘,盘子左边摆的是杏花花瓣形状的糕点,右边放着一筒状茶杯的玉露茶,皆飘散着迷人的清香。
姜芸捏起杏花糕,细细地揉碎撒在玉露茶里,抿了两口后觉得太过于甜腻了。
此时平儿也将毛巾拾掇整齐,姜芸朝她喊道:“平儿!姐姐果然有些饿了,去叫人做些吃的吧!”
平儿远远地点头示意,随即跑向了院外。
看着平儿那小女孩的背影跑远,噙着泪的双眼才在暖阳下闪着明亮耀眼的光,病态的苍白脸颊上堆砌起的是悲伤的神色,双唇张了又张,仿佛想要倾诉些什么。
当平儿小巧身躯从视野内消失时,姜芸霍地想起,或许……也许自己与双亲梦中的相见是虚幻的,是平儿巧妙编撰的故事罢了。
门前的婆婆纳生长地不合理地奇快,平儿从门前跑过时,鲜嫩的绿芽已经钻出了潮湿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