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药渊(二十九)
许远实清点着堆满小院的聘礼,喊着屋里看诊的白芷:“表哥!齐活了!”
坐在白芷对面的病人也乐呵呵朝他祝贺:“恭喜恭喜呀!白郎中!预祝您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呀!”
“多谢祝贺。”白芷点头答谢。
交代好病中要注意的事项,白芷将人送出小院,把药包提着交给病人,一一叮嘱:“冬日寒气重,不要因为干的活发汗多就胡乱脱衣,只顾着一时凉快。一旦寒气入体,治起来可没这么好受的。”
“是是是,我记下了。多谢你啊,白郎中。”
“快些回去吧。”
“不必相送了,山下有家人等我,祝您琴瑟和鸣。”
白芷送过病人,快步进院,狐疑问他:“真齐了?”
“比真金还真。”许远实点头如捣蒜,一脸膜拜:“表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有好些个聘礼,连许叔都不知道有这么老的物件礼仪。”
他也只是按照印象里的件数写了出来,交代了许远实去采买,但没想到这么齐全。
只是……好像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事不应该是远实表弟去办的。
那会是谁呢……?
白芷突然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头脑清醒一点。
又在胡思乱想了。
许远实兴高采烈的拥住白芷高挑壮实的身躯,叽叽喳喳:“表哥表哥,你和表姐的婚期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白芷抬手揉乱了怀里小孩的脑袋,装的凶巴巴的模样:“你管那么多干嘛,医册背到第几章了?”
“哎呀表哥你讨厌死了。”许远实噔噔噔跑远了。
今年过年似乎要很热闹了。
白芷笑了笑,趁着日光高悬,把厢房里的药草搬出来晾晒。
摊开草药的手猛然顿住,白芷又恍了神。
“我好像……很久没翻晒过这些草药了?”
而且他收拢药草时,不会将抽绳打死结。
脑海里吵吵闹闹的场景模糊不清,声音也不甚清晰。
白芷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当下只觉得许远实是个糟心孩子,一个箭步冲进里屋去揪住他的耳朵,耳提面命:“死孩子你又犯懒!谁让你把这个草药都系死结的!”
“表哥你又冤枉我!”许远实抱着医册慌忙逃离白芷的魔爪。
“臭表哥!我等见了心儿表姐我要狠狠告你一状!”
“等你见了再说吧!给我过来!”
*
白芷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踏雪而归,看着雪堆上凸出一块硕大的石板,上面空荡荡的,心里莫名一阵不舒服。
许心儿的声音从轿中穿出,温柔婉约:“阿芷。”
“我曾经遇到一位算命先生,他未曾与你见面,却说起你的前程似锦,与药有渊,实在是位神人也。”
“如若你觉得空荡,不妨找人题上‘药渊’二字,如何?”
白芷很满意,眉头舒展开,嘿嘿笑着:“心儿你说的甚合我意,就按你说的办!”
交代好许远实后,白芷继续驾马踏雪前行。
许心儿坐在宽敞暖和的轿内长舒一口气。
神君大人有意让阿芷忘尽前尘,只是旧事并非从未存在。
但愿这样做,能让阿芷心里好过些。
落雪纷纷,一夜未停,万物银装素裹。
叶盛呼出一团白雾,面容氤氲其中,端坐在檐下的圆桌旁,看着远近的洁白,苍穹遥远。
这家客栈比寻常路边小店装潢要精致高大许多,即便是叶盛说了不入住,只是歇歇脚,店小二依旧上了壶热茶,安排了檐下最暖和避风的位置。
叶盛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掀了掀回旋漂浮的茶叶,浅饮一口,温润入喉。
老板娘悄悄唤过店小二,低声询问:“可有问到是哪家公子?年龄几许?可曾婚配?”
店小二苦着一张脸,如实相告:“老板娘,人家除了说了句‘现下雪大,只停留片刻。’就没了下文,我也没好意思多问啊。”
“嘶,你可真没出息!”老板娘赏了他一记白眼,整理好衣妆,自己去问。
待到扭扭捏捏地落座在叶盛身侧的圆凳上后,老板娘对着那张如玉般俊秀温柔的面容,也不多嘴询问一些煞风景的话了。
如此容貌与仪态,哪怕身上冬衣老旧也浆洗的干干净净,怕只是哪家落魄的贵公子,估摸也看不上她这商贾之家。
老板娘叹了口气,重新拾起笑容:“客人是要往哪里去呀?如今已是深冬,风雪交加,可莫要远行呀。”
叶盛搁下茶碗,也是笑意相应,半真半假的回答:“多谢姐姐挂记,我只是前去好友家拜访,不会远行。”
一句姐姐哄得老板娘眉开眼笑,花枝乱颤:“哎呦客人,可别打趣奴家了,哪里是姐姐,奴家已经二十有三了呢。”
“姐姐貌美如花,全然看不出已有廿三。”
老板娘下意识抚脸,美眸睁圆:“此话当真?”
“真。”叶盛点点头,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我以为姐姐二九年华。”
闻言老板娘笑得更开心了,抬手用丝帕掩着红唇,“奴家只当客人说笑了,小二,快叫沅沅给这位客人换壶好茶。”
“客人好好歇息一会儿,这雪可有得下呢。”老板娘朝叶盛福了福身子,款款离去。
叶盛颔首,目送老板娘离去。
没一会儿,一位穿着鹅黄色毛绒拥领冬衣,面容姣好的姑娘端着一壶新茶来到叶盛这桌,换好茶后也并未着急离开,反而坐在叶盛对面,一起静静看着雪景。
姑娘青丝如瀑,眉如远黛,眸子清亮,只是眼尾和叶盛一样也是上挑的,还带着一抹嫣红。
察觉到叶盛的目光,她将脸颊埋进立起的毛绒领子里,一言不发。
叶盛道歉:“抱歉,唐突姑娘了。”
这种容貌他只在书中见过,形容女子天生美貌绝伦,也昭示红颜薄命,枯骨难依。
“无碍,你的目光没有恶意。”
姑娘淡淡出声,是与容貌截然相反的冷淡。
雪落无声,只是越下越大,堆积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便有了不易察觉的细微轻响,扑簌簌的。
叶盛心下了然,饮口新茶。
沅沅姑娘美貌天成,只性子也淡了些,若不寻个好人家,约摸老板娘要发愁得茶饭不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