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药渊（二十八）
身着赤色甲胄的高大人影在稀稀疏疏的木栅栏外停留片刻，待到弯腰收拾好院内小菜园的白芷直起身子时迅速消失，隐匿在稍远的树荫后。
“哎呦我的腰。”白芷挺直了腰板，往后抻了抻，嘴里嘟嘟囔囔：“我什么时候把这小菜地拓的这么宽。”
“表哥！表哥！”
一声声清脆的呼喊由远及近，从院外传来。
白芷闻声直接一个跨步迈出小菜园直奔院外，大声回应：“你慢着些！前些日子刚下过雨，路滑的很！”
“没事儿！表哥！许文叔来信了！”少年从层层台阶上冒出头，步步靠近。
“许叔的信？”白芷接过少年背上的行囊，又摸了摸他湿润的外衣：“先回屋换件衣裳。”
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火气旺盛、不知冷暖的时候。
许远实朝他呲着一口大白牙，一张稚嫩的脸笑的憨憨傻傻：“我不冷，表哥。”
“表姐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准备聘礼？”许远实一脸贼兮兮的靠近白芷，“你怎么不说话啊。”
白芷直接给个子只到他胸口的许远实脑袋上来一个脑瓜崩，也咧开一口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臭小子，你小小年纪，管那么多干什么。把信给我。”
许远实丢开夹在脖子上的手臂，像泥鳅一样滑出去老远，冲白芷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表哥大笨蛋！”
“许远实！今天给我把医书第五册抄三十遍！”
“就不！”
目睹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进了里屋，人影转身离去。
“淮文将军。”
赤色身影旁凭空出现一抹身影，低声上述：“未曾寻到叶盛踪迹。”
“酆都也没有吗……”清冽的声音响起，淮文抬手示意来人退下，“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复命。”
“是。”
淮文又望了一眼修葺不久的房屋，从树影下挪出，一步步踏下湿润的青石台阶。
甲胄随着动作轻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淮文长发高高束起，发髻由一根玉簪绾住，鬓边碎发随风一起一伏。
长眉如剑锋，眸亮似星辰，容貌出色，只是浑身上下的杀气腾腾，确实是一副战神模样。
“不在酆都……”淮文单手握住剑柄，眉头紧锁，下台阶的动作放缓了些。
酆都左右是没理由藏匿天上的神仙，只是天上地下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他们矢口否认叶盛藏身于此，也别无他法去强行搜查。
不在酆都，又会去哪儿呢。
身为九重天之上的唯一神族，久居神阁，如今神格散去，哪里会有他的藏身之所。
往日也未曾听长璃提起过这个弟弟，只因当年久战无果，才将叶盛带去北冥尽头的战场，借运。
以此扭转战局。
神魔大战，其实从始至终未曾殃及其余四界。
行至最后一阶青石板，淮文停下脚步，微微回望早已看不了的院落，神色微变。
“神族，究竟是怎样一群存在。”淮文不再揣测，继续沿着湿漉漉的小径前行。
荣辱是非，最终不过只落得一声叹息而已。
＊
“立冬已过三日，小友可还要继续前行呀？”道观门前一位深色道服的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叶盛的发顶，慈眉善目，声音浑厚却也温柔：“想好了吗？”
“前路漫漫，寒意渐浓，只怕接下来的路愈发难行啊，孩子。”
叶盛看着身前的老人，微微摇头：“我已叨扰多日，感恩您的收留。”
没有灵力支撑，无法运转异录中丽娘的力量，西行之路还未开始就差点在一片深山老林里冬眠。幸亏这位老道长下山采买路过，将人带去山顶的道观休养了好些时日。
“责任在肩，即使前行之路莫测，我也是要走下去的。”叶盛垂下头，盯着隔二人之间的门槛。
“若是这重任并非得你担起呢？”老道长摩挲着叶盛肩上的冬衣，轻轻拍了拍，抚落晨露。
“孩子，你还年幼，往后路还长着呢。凡事不要太顽固，不要强求因缘始末。”
天上散开的乌云又重新聚集起来，蒙住明朗的天际。
老道长望了望天，长叹一口气，仔细叮咛：“又要落雨了，孩子。万般小心。”
“我会记得的，您多保重。”叶盛接过老道长手中的油纸伞，靠在一边：“山间路滑，您不要出来相送了。”
“好，好。”
叶盛目送老道长转身进入观中，身影渐行渐远，隐入殿中。
天上雷声隐约已近，叶盛默默将道观的大门阖上，铜环落下，轻轻碰撞着掉了红漆的旧门。
叶盛停在道观之外的廊下，望着天边神色如常。
“前路究竟如何凶险呢……”他低声呢喃，双眸无神，迟疑片刻。
风娘娘早就殒去，兄长长璃也已经神消羽化，九重天之上神阁中的旧物甚多，却无一物拿得出手的。
只有一柄剑，他从轮回后就随身携带着，从未用过。
留在白芷那里只会引来旧敌，不如就放在这里吧，既可庇佑此地一山之灵，也勉强算自己的一片感恩之意。
叶盛周身泛起烟蓝色的点点寒灵，飞旋聚集在身前，渐渐凝成实质的时候，又被叶盛抬手打散，“去吧。”
飞旋的寒灵平地而起，直指苍穹，随雨滴落下，砸进山林的土地之中。
叶盛拾起靠在一旁的油纸伞，撑开，踏入雨幕。
雨滴敲打伞面啪嗒作响，飞溅的雨水好似带着浅蓝色的幻影，顺着伞面滑落，像串起来的流珠，遮住叶盛俊秀的面容。
雷声轰隆，雨势愈发大了起来，飞溅的雨滴带着泥泞沾湿了过长的衣摆。
叶盛停住脚步，任由扑面而来的零星风雨染湿额前飞舞的碎发。
一滴雨珠飞落在叶盛微微上扬的眼尾处，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叶盛一惊，下意识眨了眨眼，睫羽轻颤一瞬，纷乱的思绪被打断。
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眼尾，指尖微微后移，触摸到冰冷坚硬的细小鳞片。
“……”叶盛将手收进宽厚的冬衣里，继续撑伞前行。
此时身处白芷家山下的淮文望着远方翻腾而来的雨雾，同样也是思绪万千。
“你最好是藏的好好的，一辈子都别让我找到你。”
否则这扰乱六界的罪名，你叶盛非担不可。
淮文挥手扬出一道屏障隔绝了纷纷扬扬的落雨，也向西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