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药渊（五）

    “在幻境里我的铃铛会失效。”

    叶盛拄着一根细细的竹竿，深深浅浅的跟在气鼓鼓的白芷身后，耐心解释。

    “我原先找到的一只木雕锦鲤也不见了。”

    清晨池边土地湿软，又有芦苇荡掩盖，稍不注意就要陷进泥里。走在前面的白芷装作听不到叶盛的话，用力的摇着手里的浅色铃铛，闷头直走。

    清脆的铃声围绕在叶盛耳畔，他把青色竹竿一头用力戳进泥土里，停在了原地，不再尾随白芷。

    他盯着前面缓缓放慢步伐的灰白色衣衫背影，浅浅叹气。

    在天上没有与他同辈的神灵，相处下来的也寥寥几人。女娲娘娘将他创造出来后就交给兄长抚养，又正逢魔域暗袭幽冥，他只被带在身边几年。神族收复部分失地后叶盛就一直在神殿。

    没人教过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

    白芷晃晃悠悠地往前挪，时不时悄悄往后瞟一眼，瞥到他那不省心弟弟停在原地后，他杵在原地，低头抠了抠衣服上干涸的泥点子，又转动脑袋看四周风景，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看向叶盛，唤他一声。

    “阿盛。”

    清晨的风微凉，轻轻晃动的芦苇撩起白芷的衣袂。阳光还未照耀的角落，那抹厚重的白色又遮住叶盛的面容，一晃而过。

    不见人回应，白芷心下一慌，转身拔腿往回跑。

    拨开四处摇曳的芦苇，原本叶盛站的位置上空无一人。白芷一瞬火气全消，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这幻境阵势浩大，四处茫茫，他总不能在河边钓鱼，一条一条问哪一条是锦鲤姑娘吧？

    阿盛这细皮嫩肉的，可别被抓去当饭吃了。

    “父亲保佑父亲保佑，”白芷冷汗连连，双手合十祈祷，希望阿盛运气好一点，别的那么早抓住。

    “早知道不跟他置气，这下可好，这叫人从何下手啊。”

    “白郎中——”

    小路尽头远远传来呼唤声，像摇响让人沉迷梦境的铃铛声，渐渐走近。

    一身粗布衣裳的壮汉神色慌张，黝黑的面庞汗珠滚落，遥遥地唤着“白郎中”。

    “哎呦，您可别在这吹冷风了，快随我回村，老李家又出事儿了！”那汉子大步流星，飞快拽着神色呆滞的白芷往回走。

    两人一快一慢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路上，连同一开始出现的芦苇荡隐入茫茫白雾。

    叶盛被翠绿色的水草捆的结结实实，丢在角落，又被封上好几道金黄色的符咒，身边几种颜色结界混合，映得人脸上格外五彩缤纷。

    “既然害怕，就不要求人做事。”叶盛身上的流光刺目，只好闭上眼睛，“我也不会伤害你。”

    这只锦鲤明明修炼这么久，还这么看不清形势。

    话音一落，耳畔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叶盛闭眼感受着束缚着自己的水草越来越紧，无奈睁眼:“你在干嘛？”

    原来是湖边被唤作丽娘的女子。

    蜷缩着尾巴在他身边解着水草。

    鱼尾巴。

    “鲛人？”

    叶盛淡金色的眸子随着面前人纤细的指尖瞥向眼尾。

    丽娘粉色的指尖落在他几乎隐入鬓间的鳞片，轻轻敲了两下，响声清脆。

    叶盛收回目光，落在丽娘身上，又问:“你不会讲话？”

    丽娘乖巧的蜷缩在一旁，默不作声。

    如此形貌昳丽的精怪，修炼应当不会出现差错。之前在殿里看过的书中，也未曾有过如此记载。念及此，叶盛又道:“既然是找我寻求因果，那你绑着我作甚？”

    丽娘只是摇头。

    也真难为她费尽心思找符箓画法阵，联系一下她的前后转变，叶盛似乎有了些头绪，又觉得这想法过于荒诞。

    “你不会是怕我吃了你吧？”

    她点了点头，却还是抬手撤去了水草绳。

    “多谢。”叶盛松了松手腕，呼出口气，“我是后土所生，不食精怪。”

    不知这短短两句话是哪个字触动了丽娘心弦，她突然低声啜泣了起来。

    叶盛只好轻拍她漂亮的鱼尾，以示安抚。

    “您是后土所生，他们也是后土所生，为何他们对我竟如此无情？”

    哭了半晌，丽娘抬手抚泪，莺声细语，好不可怜地望着叶盛。

    “丽娘想请您解惑，否则绝不入轮回，宁愿戾气缠身，永坠阎罗。”

    叶盛闻言一怔，将手收入怀中，垂眸看她:“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丽娘知晓。你要您帮我，丽娘愿回阁中。”

    好似为了证明决心，话音刚落她便幻化鱼身，携着彩色云雾又游回到叶盛肩上，丝毫不管他是不是还想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