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谁生来都不是为了对得起谁的
府奴们拿着火折子一一点亮小院，白想安披散着头发坐在小窗边煮茶。小轩窗里，缓缓升腾的热气里少女清冷的模样与热气形成鲜明对比。
下雪了。
红芍端着两碗饺子从屋外进来，将饺子放在白想安的茶桌上，拿过旁边的帕子跪在软垫上帮白想安再擦了擦长发上的水珠。
“姐姐你看，月亮出来了！”
白想安顺着红芍指向仰头看去，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上挂着一轮皎洁无比的圆月。
廊下挂着的青铜铃铛在微风里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铃声，欧阳舜孤身坐在槐风小院外，抬头看向这轮明月。微风吹起了他额间碎发，他转头看向紧闭的府门，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爱意。
白想安预备离开长安城的消息是她主动告知欧阳舜的，那夜正是冬至节的前一天，四皇子安煜的赈灾队伍已经出发去了最远的方州城，那是永安帝起兵的地方。
才到了五更天，白想安就从床上坐起来穿好了衣裳。打开屋门时，睡在贵妃椅上的红芍也跟着醒了。
红芍还在犯迷糊，很快就从贵妃椅坐了起来 ，揉着眼，打着哈欠走到白想安面前问：“姐姐，怎么了？”
白想安倒是精神抖擞，伸手帮红芍整理着她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轻声吩咐道：“既然醒了就帮姐姐跑一趟腿，去王府，把世子请这里来，我就在院子里等他。”
她说得极轻松，好像深夜叫醒欧阳舜只是让他从隔壁墨竹轩到听雪院一样简单似得。
红芍虽然还犯着迷糊，但白想说说在院子里等她倒是反应得快，立即就嚷着不准不准！
红芍拉着白想安的手臂使劲儿将人将里面拉，看着她又重新坐进床榻上后才放心的出门。
开门的瞬间，红芍就听见了屋外檐下挂着的檐铃被风雪吹响的叮叮声。缩着脖子，红芍弯腰拿过屋门外的油纸伞顺着廊下往外走。
红芍半夜出门让守在后院的侍卫疑惑极了，多盘问了两句后才肯放人离开。本以为受后院把守的侍卫盘问就算了，没成想到了门口红芍又被侍卫拦下盘问了一番。最后，侍卫头领安排了两个侍卫护送红芍去王府才将人放出门。
红芍浑身都缩在斗篷里，缩在斗篷里的手提着一盏灯笼。看着身侧给她打伞侍卫在心中暗暗窃喜自己如今混得好比侍卫还穿得厚实。殊不知，侍卫身上的衣裳可比府中奴婢家丁的价钱都要高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一小撮毛都是保暖极好的东西，而家丁身上看似厚厚的几层冬服，实际都是最普通的料子凑出来的。
冬夜漫漫，三人走在无人的长安街上更显得寂寥无比。红芍只敢向前走，不敢回头看，手里提着的灯笼把都紧紧握着，生怕一个撒手就和话本书里说得一样。
进平北王府的门极好进，红芍刚准备说上一连串的好话就被放了进去，门口的侍卫只是看到三人身上的腰牌就让出了门口。护送红芍一路过来的两个侍卫停在门口就不走了，红芍轻车熟路的一路靠着槐风小院的令牌穿过了半个王府直奔欧阳舜的院子。
青松院外，两个家丁和两个婢女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生了个火炉子烤火吃红薯，其中一个正对着红芍方向的家丁先发现了她，立即招呼其余人打伞从凉亭出来。
瘦高个的婢女跑得最快，一脸傲慢的打着伞将红芍拦住。
“你哪个院子的？这么晚怎么来世子院子了？”
红芍不想多费口舌，以为和进王府时一样拿腰牌出来就好了。怎料瘦高个的婢女根本不认槐风小院的腰牌，毫不客气的出手将腰牌打掉在地上。
红芍气极了，扔掉伞就想打回去。刚往前走两步扬起手就被矮个子婢女拉住了手，矮个子婢女也是个尖酸的，个子不高却一副主子派头，昂起头拿鼻孔看人。
红芍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刚咬牙切齿的蹦出一个字就被捡腰牌的家丁出声打断。
“你——”
“你是槐风小院的！”
终于被有眼色的人认出身份，红芍别提有多高兴了。神气的也学着矮个子婢女一样歪抬着头拿鼻孔看人。
两个家丁当即交换眼神，瞬间便倒戈阵地成了红芍一头的。先是恭敬的将腰牌双手递了回去，再一人拉住一个婢女让出进院子的路口，只要和红芍眼神对上便赔笑许多，跟狗腿子似得。
两个婢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准备开口就被人捂住了嘴，一腔的火气没处撒。
待红芍进到院子里后，两个家丁才一身嫌弃的松开她们，松开时傲着头往旁边挪了两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矮个婢女不服气了，堵住她的嘴就算了居然还给她摆脸色，当即就准备骂回去。
捡腰牌的家丁在矮个婢女瞪着他正要骂人时看了过去，阴鸷的双眼比任何话都管用，当即吓住了她俩。
四人谁都没再出声，默契的打着伞回到凉亭下烤火吃红薯。
青松院很大，红芍运气极好，刚进院子没走几步就碰到正背着包袱要出门的恒山。恒山穿着一身的黑色突然从身后拍住红芍的肩膀将人吓个半死，红芍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
恒山将她上下打量，淡淡问道：“你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红芍：“是小姐，她说有话要告诉世子爷，现在就要说，耽误不得的那种话。”
恒山看着她不像说谎的双眼思索片刻，往回走道：“我带你过去。”
红芍感恩的谢谢了好几次，打着伞快小跑似的跟在恒山身后。
恒山轻轻敲了敲欧阳舜的屋门，很快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欧阳舜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二人面前，看精神像是一夜没睡。
欧阳舜像是猜到红芍的来意，不等她多解释几句就打着伞往外走了。走出王府大门，红芍看着停在门口的马车十分惊讶，脸上像是堆集着千百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阿恒坐在马车头，手里握着鞭子等着。欧阳舜对恒山使了个眼色，下一刻红芍就被恒山抱上了马车，嘴里的话还没完整讲上一句就被恒山这个手上没个轻重的人捏痛了腰，疼得直喊。
欧阳舜刚坐进马车，阿恒便挥动着鞭子开始驾马。两个槐风小院的侍卫跟在马车后面。
这一个来回的折腾，待到欧阳舜踏进听雪院时已经快寅时了。雪还是下得那样大，欧阳舜进门时整个人都寒气十足，耳发边也沾了些白色雪花。在屋子中间的炉子边烤了会儿火才敢靠近坐在窗边的白想安。
屋子内的炭火很足，但窗边因为开着，所以也不见得多暖和。欧阳舜走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关上，挺直了背坐在软垫上，双接过白想安煮的一盏热茶。
窗户是用明纸糊的，外面廊下挂着的灯笼光还能从里面看到些影子。欧阳舜尝了一口茶，假模假样的开始夸茶好，夜色好。
“雪夜对烛谈，茶香四随风。你这茶煮得真好，何时教教我？”
白想安淡淡笑道，挽起衣袖为他添茶：“世子谬赞了。”
欧阳舜笑笑，期待的双眸看着白想安问道：“雪夜对烛谈，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白想安抬头对上他期许的目光，在心中反复排练的几个字最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语气说出来。只好尴尬的转过头，伸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借着廊下的烛火，二人都能看清院中的飞雪已呈渐停的趋势。借着渐停的雪势，白想安趁机将排练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雪快停了，我……甘霖巷的老人说这场雪下过之后便会等到腊月才会下了。”
白想安最终还是没有直言，将话牵到了其他地方。
欧阳舜高兴的看着她，兴致冲冲道：“明日冬至，长安城会热闹许多，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白想安不敢去看他满目期许的双眼，依旧看着窗外，努力平复着心绪想让自己狠心。
“我要走了。四皇子赈灾，我妹妹若是成了难民一定会去粥棚，我想去找她。”
说着，白想安慢慢低下头。她心里是觉得对不起欧阳舜的，可是谁生来都不是为了对得起谁。
“好，我陪你。”
欧阳舜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温柔的双眸紧盯着白想安一刻也不肯移开。
白想安很震惊欧阳舜的答案，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劝道：“你不是普通王族，此去一行少则三月多则也不好说。”
欧阳舜脸上的笑意没半分消减，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所轻重的小事。
“赈灾的事情前后已经一月有余，四皇子作为督粮官陛下很不放心，暗中召见了我，想让我带人去一趟方州城查探虚实。”
“你既有任务在身，带着我恐多有不便吧！”白想安半信半疑道。
“不妨事，反正也是排查难民。方州城离虞山不过百里，听说你堂哥最近最近被调派去了虞山守军，你正好去看看他。”
一听到能见到堂哥白珺华，白想安当即答应和欧阳舜一同出行。
行囊很快被收拾好，此去不宜人多，红芍不会武功被留在了槐风小院，由青芸和菱芸贴身保护白想安。
冬至节晨起，红芍依依不舍的送三人出门上马车。欧阳舜已经带着人在城门口等着了，队伍乔装成药贩子，后面马车上拉着的也确实是各种应对冬日易发病症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