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眠
深夜，外面下着漫天大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通过漫天大雪飞进了倾柳的屋子，琴音十分让人静心，像秋日的落叶。
倾柳坐在小窗边提笔写信，案上煮着热茶，她点了清心的檀香。与琴音和着， 心也愈发的静了。
可一到晚上，城破当日国寺内的惨叫声依旧回荡在倾柳耳边。这些日子尽管鸡汤每日都喝着，但助眠的功效却不敌从前。
不知怎的，倾柳突然想给那位世子写封信。提笔于纸上，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这一夜，来平北王府数月的情景一一回放在倾柳脑中。思到细处，好像每一次都能看到这位世子爷藏匿在暗处的心意。
临近天亮，倾柳也没能想出自己落笔的第一个字。对着镜子看着肩头披散的长发，心生一计。
午间，红芍将倾柳的信封送去了欧阳舜的院子并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欧阳舜将除了红芍以外的婢女全打发了出去，关好房门之后才打开手中信封。
红芍也好奇倾柳写了什么，站在欧阳舜身侧一个劲的往信封里瞟。
欧阳舜看着信封里的一缕黑发不仅禁陷入了沉思，将信纸拿出来后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命字。
红芍瞪大了双眼，十分不解的看着欧阳舜问道：“这倾柳姑娘是什么意思？一个命字？一缕头发？”
欧阳舜低头思索了片刻，看着那缕头发失了神，眼中眸色由明转暗。红芍大胆的说着自己的猜想：“她的意思不会是以身相许吧世子？自古以来不是都有用头发赠所爱之人的习俗吗！又加上一个命字，不就是将命都给了殿下的意思吗！”
红芍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欧阳舜就怕是自己理解的另一重意思了。将用红线捆好的长发从信封里倒在手上，欧阳舜低头看着它不禁伤感许多。
“古有曹操割发代首，今日她将这缕头发给我，是否也是感念我其救命恩情，准备离开。”
红芍惊讶的喊了出来：“什么，她要走！不可啊世子！”
欧阳舜带着警告意味的盯了眼旁边已经乱了手脚的红芍，红芍害怕的看了眼门口立即伸手捂住了嘴。
欧阳舜叹了口气，立即走到书案边给她回信。
片刻后，他拿着写好的信递给红芍，嘱咐红芍一定要让她看到信的内容才行。
红芍坚定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殿下，我一定完成任务！”
说罢，红芍便如视死如归的勇士一般行礼退出屋子。一路疾步回到乐奴院，还差点撞上正在扫雪的兰华。
兰华扭头看着神色匆匆的红芍人好奇极了，扔下扫把就跟了上去。
回到自己院子里，红芍直奔倾柳房间。她没走门，而是站在窗边探了头进去看。
平日里倾柳大多是坐在这窗边的，若窗边无人那房中也大抵不会有人。
果不其然，从外面拉开窗户一看倾柳果然不在屋内。回头一看，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雪。红芍回自己屋子拿了把伞，手上还拿了一个放了热炭的小火炉子才往外走。
院门边，被雪打湿了头发和衣衫的兰华见这雪越发的大了，也就失了跟上去的心思。捂着头快速跑回了自己院子烤火。
红芍打着伞往老槐树处走，果不其然，远远的就看到倾柳打着伞坐在树下的凳子上。
欧阳舜跟在红芍身后，穿着斗篷躲在远处的假山后偷偷看着她们二人。
倾柳听见了女子轻快的脚步声，知晓肯定是红芍过来了，热情招呼着她坐。
“你来了，一起坐下看雪啊！”
红芍生气的走了过去，刻意的大声蹬脚走路好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来惹倾柳生气。
倾柳听着她这些刻意发出的声响并未牵动半分心绪，反而关心她脚疼不疼。
“你别这么作贱自己，小心脚疼。”
红芍不悦的噘着嘴，将手中的碳炉子使性子的扔到桌上，倾柳笑着拿了过去。殊不知，她这一笑惹得红芍都忘了责怪她。往倾柳那方靠了靠，伸长了脖子仔细看她。
“原来你会笑！总不见你笑我还以为你生性就不会笑呢！多好看啊笑起来，没事多笑笑，世……我看着也高兴啊！”
红芍差一点就说漏了嘴，倾柳知道她刚才差点叫出那个人，但并未说破。将小火炉子放在腿上，伸出手接着伞外飞落的雪。
雪一沾到手心不过眨眼便成了冰水，倾柳就这样握了一手的冰水在手心。红芍看着她才好了些的身体，担心道：“你把手收回来，我可不是过来看你这么作贱自己身子的！”
倾柳依依不舍的收回已经冻得冰凉的手，眉眼全是释然。虽然还是不怎么看得出情绪，但总算是没了之前那副失魂落魄，取而代之的是随遇而安的豁达。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红芍，红唇轻启：“我要离开这里了，帮我跟他求求情好吗？”
“啊？你……为何要走？”
红芍被惊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呆呆的看着倾柳连信都忘了及时拿出来。
倾柳：“他一直不肯出现，你肯定有办法能找到他！”
欧阳舜站得远，不仅听不到二人的对话还看不到她们脸上的神色。气恼之下，只得动手砸向假山发泄怒气。
倾柳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不断飞舞的雪花，起风了，树上的落叶也跟着风掉了下来。
红芍此刻看着这些惹人厌的落叶和雪花烦闷极了，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这些惹倾柳想走的东西全部烧了。
就这样安静的坐了会儿，红芍方才想起袖子里还藏着世子的信。忙不迭的掏出信递给倾柳。
“世……他说了，让你看看信再做打算。”
倾柳接过信看了起来，红芍趁机背过身子伸手打了自己的嘴两下。不耐烦的自己生自己的气。
真是的，差一点就又说漏嘴了！
信中，欧阳舜问倾柳想去哪里，投靠什么人，做什么事，还会回来长安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倾柳也不禁思考起自己离开平北王府之后的路。
红芍自我悔过得差不多了，转身回来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看着倾柳，接着劝道：“倾柳你能不能别走！我不想你走~”
说着，红芍伸出小手拽起了倾柳的衣袖，撒娇的拉着晃了晃企图动摇她的坚定。
但倾柳早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世族女孩了，她突然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院墙上，雪花就是从那个方向飞来的，自由也是。
倾柳深吸了口气，努力勾唇露出一个不难看的笑容，慢慢收回自己眼里迫切想要出去的欲望。轻轻动了动手臂挣开红芍拉自己衣袖的手，看着身上的衣裙轻轻说道：“这里什么都好，很安全。但我，想出去。”
“我浑浑噩噩过了这么许久，人都快没有生机了。我想知道外面如今是什么样子，还有，我未完成的事。”
倾柳扔下伞，起身抬头睁着泛红的眼眶望向这四周的天，天地都是一片雪白，没有其他颜色，没有生机。
“我和这些雪，有什么区别。”
倾柳边说话边看向身后一脸无措的红芍，她突然大笑了起来，一双杏眼里掺杂了太多情愫，对着那边的高墙笑弯了腰，笑眯了眼。像是喝醉了一般，在原地跳起了舞，转动的时候整个身子无比轻盈，如一只蝴蝶一般。跳着跳着，却又将自己不小心给摔进了雪地里。
红芍急忙撑着伞来扶她，却被倾柳挣开了手。倾柳坐在雪地里不愿起来，看到红芍着急担心的样子后直接躺进了雪堆里。
红芍急得都快跳脚了，使劲拉着倾柳就是拉不起来。
“倾柳！你快起来了你身子刚好不能在这里躺！你起来，起来啊！”
欧阳舜再也坐不住了，冲得跑了过来将红芍轻轻推到一边，面色冷漠的将倾柳从雪地里抱起来，在空中颠了颠将人换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不经意间对视的那一眼，倾柳以为这个男人要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