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论策

    方才小桃在帮小姐绾发，这会儿见唐昭重新施礼，顾若婵也是回了个万福：“唐公子过谦了。小女子常在深闺，却也曾有幸拜读过公子策论。公子曾在策论中说鞑靼乃是顽疾，却不曾细说如何治愈。先前家兄提及公子策论，只说试卷太短，不能尽展公子之才。不知今天小女子是否有幸聆听公子高论？”

    唐昭清了一下嗓子：“顽疾当用猛药！鞑靼，汉唐时匈奴一般。本朝自宣宗朝每多防守，土木之变后更甚。即使攻关不克，其人远遁，将士基本束手无策。遍观前朝史书，未有防而胜之者。卫霍李卫工(李靖，唐初名将)，皆以骑兵胜之。今上尚武，有太宗之风。当聚良将，合精兵，毕其功于一役，犁庭扫穴，再以利诱残余鞑靼内迁，散其民于各处，此疾方可解。”

    顾小姐略一思索，摇头：“唐公子之策效仿前人，可曾想过现今国内兵将大多荒疏，精兵只在九边，堪堪只够防御。倘若顾此失彼，又当如何？再有，鞑靼王庭时常迁移，所居不定，我朝兵出草原，耗费甚多，倘若无功而返，又该当如何？”

    唐昭笑道：“小姐果然聪慧！我观游牧民族每每寇关皆在岁末，小姐可知为何？”不等对方回答，接着道：“鞑靼，逐水草而牧牛羊。值近雪季，方才寻水草丰茂之地而止。那时分，鞑靼人不需每日放牧，又濒临雪季备粮，再者草原马匹经一年之滋养，膘肥体壮，此为天时；其众往年大多劫掠而回，边关诸将又无能为力，使得其民劫掠之心愈盛，而我军土木之变后畏其如虎，此为人和。国朝只占地利，故而徒呼奈何。反观国朝兵将虽然荒疏，却可慢慢操练。国内军马不似鞑靼之马，冬季可以精粮食之。待等军士操练完毕，可趁二三月雪未停歇之际，一举荡平。”

    顾小姐不解：“那为何要二三月出兵，公子也说雪未停歇”

    “我选二三月份，其因有三。那时节大雪已降，鞑靼人早已固定居所，我军斥候可连续观察，确定其所在，此其一也;其二，彼时大雪封路，行走困难，我军多年未曾出击，那时敌寇岂会料到神兵天降？至于第三嘛，方才我讲到过”唐昭说到兴奋处，转头望向顾小姐，恰巧瞧见顾小姐也再望他，目光灼灼

    却说顾若婵正自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唐昭，哪料到唐昭会突然转过脸来。只见唐昭面带微笑，满眼自信。顾小姐登时俏脸一红，心中砰砰直跳，慌忙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方才听到唐昭接着轻声道:“这第三就是草原马匹缺乏嫩草，经历寒冬，大多瘦弱不堪，就算被攻散大帐，也不见得能轻易逃离。”

    顾若婵低头沉默，仿佛在仔细思考，唐昭也不再多言，只是望着眼前的顾小姐。

    良久之后，顾若蝉方才说道：“唐公子果然大才。不知这平鞑靼之策可否用于靖海？”

    “估计是难了。想要荡平海盗，势必跨海击之。不能捣其巢穴，注定只是徒劳。先帝时马端肃老大人（马文升，正德帝赠谥号端肃）为阻开海，早已把太宗时海图及造船图纸焚毁。”说罢，唐昭叹了一口气。

    “马老大人此事确实欠奉考虑，不过我相信海图可以再画！海船可以再造！”顾若婵抬首争辩道。

    唐昭本想告诉顾小姐自今上登基以来，连年兵祸不绝，国库早已不堪重负。勉强抽调九边之兵尚可，却如何能造得起那惊天海船。可望着眼前这双眉眼，看着其中透出的坚定，莫名的感到此事也并非不可能！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呼喊声。原来是禅房门外两个婆妇看着时辰已晚，又兼着下过秋雨，担心道路泥泞难行，怕耽误了回城的时间。结果敲门半天没有回应，俩婆妇一合计推门进去却不见小姐踪迹，顿时慌了。忙去门口叫上护卫四处寻找。众人哪敢怠慢，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人寻到这边。

    小桃这才想起时间已晚，恐怕回府后这次少不了惩罚，慌忙去门口应答。顾若婵再看唐昭时，发现唐昭还在看着自己，心下既羞又喜。唐昭见顾小姐有些慌忙，方才反应过来。耳听几个婆妇的声音由远及近，唐昭拱了拱手，快走几步再次钻入桌下。

    顾若婵知其意，张了张嘴，想着说公子转到殿侧即可，可抬眼已见小桃几人，遂整理了一下耳边鬓发，快步走出大殿。迎面几个婆妇看小姐无恙，暗中放下心来。又见小姐身上淋过雨，这边对着小姐嘘寒问暖，那边对着小桃隐隐斥责。看着小桃望过来那欲哭无泪求助无望的表情，顾小姐低下头去，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