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剑拔弩张
“杀。”
随着西尘一个冷漠的手势，校场上的黑衣人齐刷刷从腰后抽出长箭，闪烁着冷光的箭头直指殿内，弓弦紧绷的声音甚至压过了暴雨声。
殿内众臣惊恐地尖叫着，推搡着，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着逃命，缩在桌案下瑟瑟发抖。
长鹤脸色微沉，上前一步欲挡在皇帝身前，被皇帝伸手制止了。
皇帝垂眸看着阶下乱象，一句话都没说。
随着一声弦动，雪白的箭头穿过雨帘，将一滴雨滴击碎成几瓣。
霎时数百只箭裹挟着风雨冲入殿内，随着利器入肉的声音，鲜血飙飞在大殿的金柱上，殿内混乱的尖叫和求饶声戛然而止。
整个殿内横七竖八皆是尸体，活着的只剩下坐在黄金榻上的皇帝，以及侍立在他两侧的长鹤与湘贵妃。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湿润的气息弥漫开来，鲜血蔓延到白玉石阶上，西尘那只金丝绣边黑靴踏着血水，一阶一阶，迈入殿中。
拾壹替他收了伞，后退一步，站在暴雨中。
“你来了。”
皇帝倚在榻上，抬起了眼睛。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咔啦啦”一声机关转动的闷响，紧贴着西尘身后，猛地落下一道铁门，瞬间隔绝了殿外的风雨。
“……”
西尘只是侧首轻轻瞥了一眼，便抬眼看向大殿上正襟危坐的皇帝。
“这里面果然也有你的手笔。”
西尘道。
光凭自己手底下的暗卫，能一路杀进皇宫大殿还不被人察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至少不会这么顺利。
除非皇帝本人默许了他的屠杀。
皇帝笑了笑，那张原本满是病气的脸随着这个笑容牵动，眼底居然显出一抹意气风发的精明来。
“金羽卫替你调走三成，其余守卫都在昨夜遣散了。”皇帝道，“如何，是不是很顺利？”
西尘眼底的神色更暗了几分，负在身后的拇指摩挲着扳指。
“你想借我的手肃清朝堂。”
似乎想起了什么，西尘那双一向懒散冷淡的桃花眼里终于翻涌起浓烈的杀意和愤怒，连那张漂亮的脸也显出几分狰狞来。
“苏迩，你还和以前一样恶心。”
皇帝大笑起来，虚弱的胸膛里立刻爆发出一连串咳嗽，皇帝边咳边笑，因为久病而凹陷下去的面颊有了红晕。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和大笑，皇帝看着西尘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应该很合得来。”
西尘脸色更冷，眼底暗色疯狂翻涌。
当年苏迩即使因为体弱不得重视，却依旧能把几个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给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铺好路。
自己上元节出逃有他的手笔，他献策告知了楚国自己的死讯，姐姐是他逼死的。
西尘往前迈了一步，跨过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尸体，地上鲜血随着西尘抬脚的动作溅起几滴。
下一瞬间，西尘那把黄金折扇划破粘稠的空气，带着利风已经逼至皇帝眼前。
“锵——！”
一把软剑径直击开了西尘的扇锋。
软剑擦着西尘的脸颊划过，西尘眉眼一凛，抬扇格挡，两兵刃相交，随着摩擦声迸发出耀眼的火星。
西尘眼底冷意愈发深刻，扬手甩开软剑，抽回扇来脚尖一点，落入大殿中央，踏着血水而立，冷着脸掀眸看去。
阶上人被西尘甩开软剑，踉跄一步站稳，挽了个剑花，又重新将软剑对准西尘眉心。
软剑的剑柄金光璀璨，与湘贵妃一身绣金华服倒是很相衬。
长鹤上前一步，立在湘贵妃身侧。
西尘并不意外，淡淡地抬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目光穿过两人，看向黄金榻上的皇帝。
“就凭他们，又能拦我多久。”
皇帝笑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话音刚落，利器破空，血水溅落，黄金扇划出一道炫目的痕迹，那道黑衣身影已经一跃而起。
湘贵妃原本精巧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冷意，一振手中软剑，跃向殿中。
地上血水被两人的身法溅起，兵刃相交的刺耳声音间，两道白光狠狠相击又迅速分开，两人的招式皆快而狠，招招致命。
黄金扇擦过湘贵妃头上金钗，凤首立刻被刀风割断飞了出去，湘贵妃头上金钗一歪，一缕黑发散落下来，湘贵妃面不改色，手中软剑直逼西尘面门。
西尘冷眼二指弹开软剑剑锋，力道随着剑身传下来，湘贵妃虎口一麻，剑险些脱手。
西尘打唐皓羽三人都游刃有余，遑论一个湘贵妃。
百招之内，扇刃连连击开剑锋，湘贵妃被逼的节节败退，身上不断飙出血痕，终于皮肉绽裂的一声轻响，一道滚烫的鲜血从湘贵妃颈间飙出。
几乎同一瞬间，一支有力的长箭直接穿过了湘贵妃的身体，射中了西尘的小腹，西尘黑衣上立刻绽放出一朵血花。
“咳——！”
西尘呛出一口鲜血，脸上霎时血色褪去。
鲜血溅了西尘半张脸，黑发浸湿，西尘被箭弩的力道推着跌坐在血水里，湘贵妃睁着眼睛倒在了西尘身上。
露出了站在殿前，手持一柄机关弩的长鹤。
西尘额发沾着死人的血，散乱在眼前，鲜血从嘴角溢出来，那双氤氲着冷气的黑眼睛抬起来，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了。
那双眼睛里的杀气落在了长鹤身上，黑白分明，任是曾混江湖的长鹤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皇帝看着西尘苍白的脸色，毫不掩饰地笑了笑，随即敛了笑容，抬眸转向大殿的横梁。
“躲了这么久，出来吧。”
“……”
横梁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皇帝笑笑，随意朝长鹤摆了摆手。
长鹤敛眸了然，手中机关弩对准了横梁，一声弦动，一支凌厉的长箭破空而出。
“锵！”
随着金属相击的刺耳声，刀剑入肉，一口鲜血喷出，机关弩落地，长鹤的身形跌在黄金榻旁。
西尘面色冷诡，白着一张脸捂着小腹踉跄着站起身，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下来，原本插在小腹上的长箭现在端端正正插在长鹤肩头。
长鹤以机关术闻名，完全不曾习武，此刻肩膀中了一箭，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那张小白脸被血污染的有几分狼狈。
西尘冷厉的目光从长鹤的脸，挪到了血水中那第二支长箭上。
上面插着一只飞刀。
西尘捂着小腹，抬眸看向横梁，眼底暗色涌动。
“唐皓羽。”
“……”
又是一阵沉默。
西尘冷笑一声，正准备飞身而上抓唐皓羽下来，只听得梁上传来一声叹息。
紧接着，一个青色身形干净利落从梁上一跃而下， 衣摆散开，松散的长辫随之扬起，脚尖一点，轻巧落在了血水中。
来人直起身子掸掸衣摆，一身青衣短打，玄铁腰封，在两人面前站定。
唐皓羽抬起眼睛，露出了额发下带着伤疤的一张脸，以及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
“唐皓羽，”西尘将捂着伤口的手放开，手心指缝一片鲜红，散乱的额发贴着脸颊，西尘桃花眼里神色冷厉晦暗。
“我没杀你，你倒是自己找过来了。”
“得了。”
唐皓羽眉角微微一扬，道，“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吧。”
西尘扯了扯唇，嘴角鲜血衬着那张苍白的脸，显出几分冷淡的杀气来。
“大殿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能跑到哪儿去。”
唐皓羽闻言，笑了起来。
“能杀了你和这狗皇帝，我死的也不算亏。”
“呵。”
一声轻笑打断了两人的叙旧，皇帝倚在黄金榻上看着唐皓羽，语调散漫随意。
“我以为，把萧奕三人调离你身边，你至少会消停消停。”
唐皓羽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眨眼既过。
唐皓羽挑起眉角，侧首看向皇帝。
皇帝在和自己说话时自然而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和与西尘讲话时截然不同。
“死人最消停，”唐皓羽依然是一副挑着眉角，唇角微勾的神色，但眼底没有半分笑意，“皇上希望我怎么消停？”
皇帝闻言笑了一笑，笑容看着就像哄小孩的长辈，根本没把唐皓羽放在眼里：
“这是在怪我杀了唐严？”
“……”
唐皓羽没说话，那双黑眼睛里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带上了杀意。
“别这么激动，”皇帝着了寒气，以手握拳，掩唇咳了几声，缓了缓才道，“我即便想杀，也没有手段去杀一个唐门的门主。”
“杀唐严，我雇了斩月阁的人。”
“……”
“哦，对了，”皇帝欣赏着唐皓羽的表情，笑了起来，“这件事，我也告诉了萧奕。”
唐皓羽的手背上爬上了青筋。
跟斩月阁有关系、告诉了萧奕、萧奕选择离开皇城，这几点似乎都在提醒唐皓羽一个不好的事实，嘲讽她的愚蠢。
“和你父亲死前一样，孤军奋战，还真是可怜。”
话音刚落，一道炫目的银光闪过，势如破竹直接钉入了皇帝的胸膛，冠冕砸落，皇帝的后背狠狠撞在黄金榻上。
皇帝歪倒在榻上，鲜血从嘴里呛咳出来，呛入肺中引起连连咳嗽，咳得面色涨红，脸上却依然带着一副刺眼的笑容。
唐皓羽依旧保持着射出飞刀的动作，胸口微微起伏，眼底带着翻涌的愤怒。
但这无端的愤怒是不是仅仅来自皇帝，唐皓羽此刻已经无心分辨了。
“……”
西尘没料到唐皓羽突然出手，扭头去看时，皇帝已经咳的有进气没出气，倒在榻上说不出话了。
毕竟本来就是病秧子，怎么受得了当胸的一刀。
那副不断涌出鲜血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似乎和以前一样，在计谋得逞时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嘲笑他连仇都没能亲手报。
“唐皓羽……”
西尘晦涩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唐皓羽。
而唐皓羽也毫不犹豫地回视，眼底带着同样的愤怒和杀意。
两人还未来得及交手，只听得一声机关转动的闷响，头顶清晰地传来了东西断裂的声音。
唐皓羽立刻扭头，只见肩上中了一箭的长鹤勉力跪在黄金榻前，满是鲜血的手拼尽全力摁在坐榻扶手的龙首上。
“该死！”
唐皓羽骂了一句，只堪堪往前抢了一步，头顶上便有什么东西随着断裂声滴落下来。
唐皓羽躲得再快，头发上也不可避免地沾到几滴，浓郁的气味和粘腻的触感让唐皓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是油！
“呼——”
从机关里喷出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淅淅沥沥滴落下来的油，大殿金柱似乎也抹了东西，一瞬间便全部燃烧了起来。
紧闭的大殿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唐皓羽一手挥开快要燃到自己头发上的火苗，一手捂着嘴弓着身往旁边退，被烈焰和浓烟熏得直掉眼泪。
大殿里被跳动的火海笼罩，被机关操纵的房梁砸下来，迸发出火星，西尘的黑衣很快便隐没在烈焰中看不到了。
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唐皓羽一手捂着嘴险些失去平衡，正准备低头跨过尸体，一团黑影随着断裂声兜头罩下。
唐皓羽抬头，只看到了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横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