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龙鱼服
齐王府，前庭。
相比于西尘府上的奢靡和右相府的冷厉，齐王府更像唐皓羽印象中公子王孙相该有的模样。
青松翠竹，白石花坛，端庄又不失大气的宅子厢房，庭院里摆着一个武器架，上面几把长剑，一柄雕弓。
绿衣恭恭敬敬将唐皓羽引进齐王府的前庭，齐王苏泯亲自从府上出来迎接。
“唐姑娘。”
苏泯束发戴冠，一身青绿色常服，面若朗星，身如劲松，一撩衣摆迈下阶来，微微向唐皓羽颔首行礼。
“见过齐王殿下。”
唐皓羽赶紧作揖回礼。
这待遇，可比在湘贵妃府上好太多了。
“唐姑娘免礼。”
苏泯说着上前一步，托着唐皓羽的胳膊，亲自将唐皓羽扶了起来。
唐皓羽抬头，苏泯近距离看到唐皓羽脸下面的绷带，显然怔了一下，随即蹙了蹙眉，迅速正色：
“你身边的小馆儿说你受了伤，没想到伤的这么严重。”
小馆儿？萧影？
唐皓羽倒是真想知道，萧影是怎么说服齐王来救自己的。
“多谢齐王殿下，萧……小馆儿他人在哪儿？”
唐皓羽问道。
“在屋内，进去说吧。”
齐王发话，绿衣敛眸，沉默地在两人前面领路，替齐王推开书房的门，站在门边俯首示意。
书房内一枚屏风，满墙字画，里面不止萧影一个人，还另有一个小侍女。
那小侍女扎两个圆髻，面容生动灵巧，立在檀木椅侧后面，双手背在身后，脚尖一踮一踮。
萧影正站在墙上的一幅山水挂画前，双手抱胸沉思，听到门开的动静，萧影立刻回过头来，眼睛一亮。
“唐皓羽！”
“殿下！”
同时开口的还有那个灵动可爱的侍女，见齐王迈进书房，小侍女眼睛立刻亮了：“殿下，您回来啦！”
“南鱼，还有客人，不得无礼。”
绿衣清冷冷地警告，顺手将书房的门合上了。
“哦。”
南鱼悻悻地俯首，又俏皮地抬起一双波光流转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齐王。
苏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了唐皓羽和萧影，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微微敛眸，迟疑道：
“我听他，方才叫你的姓名……”
唐皓羽咳了一声：“实不相瞒，殿下，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苏泯了然点头，也没就此事再说什么，转向唐皓羽，言辞恳切：“唐姑娘，之前校场一事，本王在此谢过。”
“是呀是呀，”南鱼才在一旁安静了几秒，便又耐不住小性子，凑过来对唐皓羽笑嘻嘻道。
“自从上次校场回来，我家殿下就一直念叨着要谢过唐姑娘呢。”
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凑过来同自己讲话，唐皓羽立刻展颜一笑，连和齐王说话都带了些微的笑意。
“齐王殿下言重。”
一旁的萧影嘴角微微扭曲，已经不想对唐皓羽这见色忘义的家伙说什么了。
顿了一下，唐皓羽把粘在南鱼身上的目光扣下来，又看回了苏泯：“在下愚钝，齐王殿下，为何要出手相助？”
“萧影小兄弟同本王说，你们昨晚遭遇刺客受了伤，湘贵妃要借此降罪于你。”齐王微微正色，接着道。
“你于皇兄有救命之恩，本王自然要出手相助。”
遭遇刺客？
唐皓羽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萧影，一旁的萧影双手抱胸，吹了一下小辫子，心虚目移。
这拙劣的借口，也就骗骗不喑世事的齐王殿下了。
“殿下，绿衣未能及时将人带到，”绿衣清冷冷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但李太医并未看出端倪。”
绿衣言简意赅地将席上的一番情形说了，齐王蹙了蹙眉，转向了唐皓羽：“李太医行医数十年从不出错。”
苏泯的目光锐利起来，微微敛眸，看着唐皓羽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萧奕提前找过去，威胁了一番李太医。
但这唐皓羽可不敢明说，本来苏泯对右相的人印象就不好，虽然在校场上萧奕间接救了自己，但未必会让苏泯改观。
要是让苏泯这正人君子知道萧奕威胁别人，萧奕在齐王殿下心里的形象就直接跌入谷底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唐皓羽思路一溜烟过去，脸上早已有了该有的表情。
怔了一下，唐皓羽像是似乎才考虑到这个问题，双手抱胸，面带不解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萧影。
四个人的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萧影的嘴角微微抽搐：“……”
“……我来找殿下之前，先找了李太医帮忙。”
萧影在心里把唐皓羽这临阵脱逃的家伙骂了百八十遍，面上却不得不保持淡然，咳了一声，从容回答道。
“你怎么清楚，湘贵妃请的就一定是李太医？”苏泯眯了眯眼睛。
“我赌一把，所以才又来找您。”
幸好这些杂七杂八的借口早就和萧奕编好了，不然迟早露馅儿。
苏泯点了点头，那副锐利的神色敛去了，似乎没有怀疑萧影的说法：“看来唐姑娘气运很好。”
唐皓羽下意识挑了一下眉毛，没反驳。
要是自己真的气运很好，就不至于一路上被人设套追杀了。唐皓羽沉吟，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己多舛的命运。
“时候不早了，看着也要落雨，殿下，不如让唐姑娘留下来，咱们用完午膳再走？”
南鱼笑眯眯地提议道。
唐皓羽闻言往窗外看去，秋风渐起，天色有些阴冷，看不清日头，盘算盘算，确实也快到午时了。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现在乌云盖顶，一幅要下雨的模样。
苏泯转向唐皓羽，南鱼也热切地看着她，加上这很有眼力见的鬼天气，这下确实不怎么好推辞。
“那，叨扰齐王殿下了。”
……
银箸玉盏，几道精致的菜肴和糕点陆续被端上桌，唐皓羽和萧影在下席坐了，南鱼和绿衣两个小侍女立在两边。
夹了一筷子菜，唐皓羽一边吃一边琢磨怎么从齐王殿下嘴里套出点儿有关皇帝的事情。
一缕混合着潮湿泥土气味的清香飘了进来，唐皓羽偏了偏头，几滴秋季微凉的雨打在窗框上，很快连成了一片。
“雨大起来了。”南鱼也跟着眨眨眼，探头往窗外瞟，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窗子都关上。
苏泯往外瞥了一眼，转回目光，斟酌了一下，抬眸看向唐皓羽。
“唐姑娘，你们说的那个刺客，是什么样的人？”
唐皓羽和萧影对视一眼，唐皓羽趁机给萧影使了个眼色，随即面不改色地转回来，主动接过话头。
“实不相瞒，那刺客来的快去的也快，在下没能看清。”
萧影夹了一块糕点，故作严肃地接着唐皓羽的话说下去：“但湘贵妃那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肯定和她脱不开关系。”
苏泯闻言，握着银箸的手顿住了，黑眸微沉，脸上原本就严肃的神色又微凉了几分。
苏泯本身面容就生的俊朗，身形挺拔，潇潇君子，此时一蹙眉，更是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来。
看着比那个病皇帝更像个皇帝。
这个想法一跳出来，唐皓羽周身一震，在藏书阁里不经意溜走的那个猜测瞬间回到脑海。
先前的各种推断一下子串联了起来，萧奕布在棋盘上的那针锋相对的棋局立刻多了一颗活子。
如果是这样……
唐皓羽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灼灼发亮，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
察觉到唐皓羽微小的异样，萧影微微偏头，用眼角瞥了一下唐皓羽。
唐皓羽没什么反应，萧影心里焦急，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只得将手里的筷子搁下，故意发出“咔哒”一声。
“！”
唐皓羽猛然从思路里惊醒，眨眨眼迅速敛了脸上神色，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咳了一声，对苏泯道。
“殿下，恕在下直言，殿下认为，这刺客与贵妃娘娘有关吗？”
苏泯闻言顿了一下，神色间很明显闪过一丝犹豫，放下了手里的银箸，抿着唇没说话。
唐皓羽和萧影同时了然。
看样子就是有关了，至少说明湘贵妃在宫里真的养了懂身法的手下。
“实不相瞒，”苏泯沉默斟酌了一下，微微敛眉，抬起那双黑玉一样透彻的眼睛，还是开口了。
“湘贵妃手底下确实有这样的人，均是前朝时的江湖人士，本领超群。”苏泯显然对两人并未设防，将知道的全盘托出。
“我一直劝说皇兄，可……”
苏泯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面露疲惫，以手扶额，长叹一口气。
一直看着这边的绿衣接过苏泯的话头，眉眼清冷，语气淡淡：“湘贵妃手底的这批人，据说是她未入宫前便招揽的。”
“市面上曾经还有过这些传奇的话本，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嘛，人们也不知道真假。”
一旁的南鱼小声道。
“原来如此。”
唐皓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一步暗棋已露出局面，现在至少摸清了一点，皇帝手底下，有湘贵妃的老江湖人这步棋可用。
而且，唐皓羽不动声色地掀起眼帘，瞥了一眼神色暗淡的苏泯，黑漆漆的眼底暗流涌动。
而且苏泯看起来与湘贵妃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这一点也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只是可惜了苏泯对自己这心怀鬼胎的家伙的一腔信任喽。
唐皓羽满不在乎地咂了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