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燕巢幕上
想搞清楚皇帝的目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当面套话，皇帝他们见不着，但齐王殿下可未必。
从校场上的情状来看，齐王苏泯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且极度不喜慕容林，说不定套话要容易些。
况且如果是唐皓羽，见到苏泯应该会很顺利。
凑在石桌前商量了一番，唐皓羽趁机把那盘点心全消灭了，四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不巧的是，四人刚换好华服，兰葭突然来访，说贵妃娘娘在后宫宴请各位妃子女眷，要唐皓羽也过去。
“……”
送走兰葭，剩下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唐皓羽身上。
“这怎么办？”萧影双手抱胸，懊恼地吹了一下自己的小辫子。
“苏泯只对唐皓羽青睐有加，咱们说到底还是右相的人，苏泯见不见我们都未必。”
“不仅如此，还有你脸上的伤。”
古翊冷冰冰开口。
唐皓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咂了一下嘴。
这要怎么跟湘贵妃解释？
“没这么简单。”
萧奕开口，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唐皓羽脸上：“你昨夜刚刚受伤，今日湘贵妃便突然要宴请众妃，自然不是巧合。”
“我知道，”唐皓羽挑了挑眉，“鸿门宴呗。”
皇上那边，应该是从右相身边的探子那里得到了口风，这才让湘贵妃来试探试探自己。
四人站在院子里揣思了一会儿，萧影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萧奕沉默了一下，抬眸开口道。
“我有办法。”
……
潇园。
上次在这里举办宴会，还是皇帝为唐皓羽接风洗尘的时候，如今湘贵妃设宴，皇帝不在，自然是湘贵妃坐主位。
红裙翻飞，环佩叮当，琵琶声乐在庭前萦绕，众妃子女眷坐下位，侧首交谈间自然莺语声声，香风阵阵。
湘贵妃一身淡金色华服，头戴凤钗，手持摇扇，斜倚在亭里黄金榻上，兰葭侍立在一旁。
虽不是皇后，却自然一股母仪天下的威风。
小侍女把唐皓羽领进来，唐皓羽站定，对亭上的湘贵妃俯首一礼。
“贵妃娘娘，臣来迟了。”
席间妃子皆看了过来，随即侧首窃窃私语。
唐皓羽难得换了一身锦衣华服，长长的发辫垂至腰间，发尾一颗小巧的玲珑扣，以往冷淡的素面竟显出几分明媚来。
额间点翠，面覆薄纱，青罗纱面遮住了唐皓羽的下半张脸。
与当时在宴会上舞剑时的模样倒是千差万别。
湘贵妃示意唐皓羽免礼，微微笑道：“唐姑娘每次都能给本宫惊喜。”
唐皓羽俯首：“贵妃娘娘谬赞。”
小侍女领着唐皓羽在上席坐了，唐皓羽的桌案靠近湘贵妃，品级显然不低。
身旁的女眷是唐皓羽上次在后花园搭过讪的，见唐皓羽坐在自己旁边，那女眷以扇掩面，微微侧首凑了过来。
“唐姑娘。”
唐皓羽闻声扭头，显然不是很记得这是自己搭讪过的谁。
“怎么了？”
唐皓羽一面微笑着熟络问道，一面拼命回想这是自己欠的哪个桃花债。
“上次我们说的……”
话才说了一半，湘贵妃慢悠悠看过来一眼，那女眷立刻收声，正襟危坐，不敢有半分逾矩了。
瞥了这一眼，湘贵妃这才挂起和煦的微笑，朝唐皓羽举杯。
“上次校场一事，一直未来得及与你道谢，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唐姑娘莫要推辞。”
“娘娘客气。”
唐皓羽一面微笑着举杯回礼，一面在心里默默腹诽。
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们在宫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
半掀起薄纱，唐皓羽的酒杯才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变故陡生。
一阵邪风“呼”地刮来，直接将唐皓羽脸上的薄纱掀了起来，整个面纱随风而起，径直飞了出去。
风劲之快之强，瞬间让唐皓羽怔住了。
身旁的女眷一声惊呼，席上的妃子们皆是一惊，随即窃窃私语。
唐皓羽慢吞吞地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这在场女眷中，居然有深谙内力之人在。
唐皓羽抬眸，对上了湘贵妃波光流转的眼睛，以及她身旁被吓了一跳的兰葭。
唐皓羽下半张脸被绷带包裹，靠近眼睛的地方还微微渗着血迹，瞧不见伤口有多深，看得人有些瘆得慌。
湘贵妃面露讶异，以扇掩面：“唐姑娘，这是怎么了？&34;
“回贵妃娘娘，”唐皓羽敛眸俯首，舔了舔嘴唇。
“前几日在小院儿赏花，不留心摔倒了，脸被花枝划伤，怕吓着娘娘，所以才……”
湘贵妃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凝重：“你院里没有下人，是我疏忽了，”说着侧首吩咐兰葭，“去把李太医请来。”
“娘娘，”唐皓羽叫住了湘贵妃，“不是什么大事，何苦叫太医跑一趟？”
太医要是一来，是不是花枝刺伤的一目了然。
到时候怎么解释，大晚上不睡觉去和人比剑了？
“脸伤成这样，怎么不是大事？”湘贵妃微微凝眉，自然生出一股威严来。
“兰葭，请李太医。”
“是，娘娘。”
兰葭领命走了，唐皓羽再次舔舔嘴唇，脑子里疯狂想着对策。
萧奕只叫自己先去赴宴，别的事情交给他们解决。
临走前就就交代了自己一个字。
拖。
可拖到什么时候，萧奕却没说。
“唐姑娘，”湘贵妃轻柔的话语打断了唐皓羽的思维，“你的院里没有下人，这才出了这种事。”
“待李太医看完诊，你随兰葭去领几个小馆儿。”
“谢娘娘。”
唐皓羽胡乱俯首谢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娘娘，这太医在下自己去看便是，免得吓到贵妃娘娘……”
“兰葭已经去请了，莫怕，”湘贵妃轻柔地朝唐皓羽笑笑，意有所指，“李太医医术高明，自然不会误诊。”
“误诊”二字听在唐皓羽耳朵里，完全变了意思。
这才可怕。
唐皓羽没再说什么，微微敛眸看着桌上酒杯，华服下却已经有冷汗爬上脊背。
把性命全权交到别人手里的滋味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受。
正当唐皓羽在桌案前备受煎熬坐如针毡的时候，来了一个品级不低的小侍女，对湘贵妃俯首行礼。
唐皓羽不认得，但湘贵妃却立刻正色起来。
“绿衣？齐王殿下找本宫何事？”
原来是齐王苏泯身边的人。
“齐王殿下找唐姑娘有要事相商，”名叫绿衣的侍女恭恭敬敬，却也不容拒绝，“唐姑娘，请移步齐王府。”
这就是萧奕搬来的救兵？齐王？
可以啊。
唐皓羽心里一阵松快，面上却显得很是谦和，恭恭敬敬地转向湘贵妃：“辜负贵妃娘娘好意，在下去去就来。”
一手按在桌上直起身子，唐皓羽正要起身离席，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慢着。”
唐皓羽顿住了。
湘贵妃把玩了一下手里的扇子，冲绿衣浅浅笑了一下：“唐姑娘有伤在身，本宫请了太医，看完再走不迟。”
“……”
绿衣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冷着脸微微俯首：“齐王殿下有令，刻不容缓。”
湘贵妃冷笑了一下。
“本宫倒是不知道，这宫里有什么事，是刻不容缓的。”
“……”
绿衣眯起了眼睛。
唐皓羽保持着准备离席的姿势，按在桌上的手收紧了，眼底神色晦暗涌动。
看来今天湘贵妃是铁了心要让自己见这太医不可了。
居然连齐王都说不动。
席上噤若寒蝉，无一人敢说话，三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只需要一根引线便会……
“娘娘，李太医到了。”
轰！
唐皓羽心里一动，扭头抬眼往兰葭的方向看去。
兰葭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李太医，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赶来的缘故，李太医额头全是汗，脸色苍白苍白。
湘贵妃面色一松，眼尾很明显带了笑意，转向绿衣：“李太医已经到了，看完再走，如何？”
“……”
绿衣收回目光，恭敬俯首：“娘娘自便。”
湘贵妃挥手向李太医示意。
唐皓羽按在桌上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
完了。
李太医有些上了年纪，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提着药箱走到唐皓羽跟前：“唐姑娘，请。”
“……”
唐皓羽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抬眸看了一眼太医，依言重新在席上坐好。
面上不动，脑子里却在疯狂想着对策。
微微闭目，脸上刚缠好没多久的绷带被解开，带着粘连的血肉，即使太医的动作再小心，也难免牵动伤口。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身侧的女眷一声惊呼，偏过了头。
李太医检查着伤口，唐皓羽脸色不变，后背早已有冷汗爬上来。
“李太医，唐姑娘伤势如何？”
湘贵妃以扇掩面，远远看着这边，忍不住微微倾身。
“……”
唐皓羽的手甚至摸上了腰间的飞刀。
“唐姑娘的伤……”
“如何？”
李太医停下手里的动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惶恐俯首道：“唐姑娘的伤确为树枝所刺，秋季断枝锋利，千万小心。”
“这伤再偏一点儿，可就伤到眼睛了。”
“……”
啊？
不光是湘贵妃，就连唐皓羽自己都愣了。
要不是闭着眼睛，唐皓羽的情绪恐怕也要显露在了脸上。
湘贵妃脸上的神色显然挂不住了，丹红的指甲攥紧了扇柄，微微倾身：“你再看看，可是断枝伤的？”
李太医马上惶恐地跪了：“小人行医数十年，断不会错啊娘娘！”
湘贵妃自然也微觉失态，单手扶额，冲李太医摆了摆手：“你起来，本宫没有说要罚你。”
“谢娘娘。”
李太医战战兢兢爬了起来。
唐皓羽还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双目微闭，暴露出的伤口有鲜血流下来。
湘贵妃看了一眼便立刻把目光移开了，示意李太医：“赶紧将伤口裹好，要唐姑娘等到什么时候？”
“是，娘娘。”
李太医爬起来，给唐皓羽擦拭了伤口，重新上了药粉，裹好绷带。
唐皓羽这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原来这才是萧奕请来的救兵啊……
“这药粉和药膏唐姑娘拿好，药粉止血，药膏去疤。”
李太医恭敬地递过来两个瓷瓶，唐皓羽抬手接过。
“多谢李太医。”
抬眸转向湘贵妃，唐皓羽自然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恭敬敛眸行礼。
“娘娘受惊了。”
湘贵妃摆了摆手，秋波一样的眉眼动了动，牵起一抹微笑：“无碍，你无事便罢。”
停了一下，湘贵妃脸上笑意微敛，继续嘱咐道：“李太医说的是，花枝锋利，以后夜里赏花可千万小心。”
唐皓羽周身一震。
自己可没说过是“夜里”赏的花。
黑漆漆的眼底一抹厉色闪过，唐皓羽微微敛眸，皇帝那边果然什么都知道。
俯首谢过贵妃娘娘，立在一旁的绿衣此时才开口。
“唐姑娘，齐王殿下该等急了。”绿衣转向唐皓羽，“姑娘随我来吧。”
唐皓羽偏头看了湘贵妃一眼，湘贵妃点头示意，唐皓羽这才从桌案前站起身来，跟在了绿衣身后。
老实说，她现在不怎么想去见齐王。
唐皓羽现在想立刻飞奔回小院儿去见萧奕。
薅着他的领子好好问问，既然有把握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害的自己在席上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