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改梁换柱
一股莫可名状的冷意从心里爬过后，被人戏耍的愤怒瞬间盖过恐惧，填满了唐皓羽的胸膛。
唐皓羽黑漆漆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戾气，放在石桌上的手攥紧了，手背上爬上了青筋。
“又被耍了。”
唐皓羽盯着信纸，哑声道。
“……”
萧影也觉出不太对，屏住了呼吸，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西尘狡诈谨慎，如果他真和苗疆人有联系，那信纸一定会妥帖保管，起码要让人亲手交到自己手里，再马上烧掉才合理。
怎么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放在桌上任人拿走。
这信上，搞不好写了他们的名字。
西尘知道四人都是中原人，看不懂这信，如果这封信被揭发，拿到皇帝面前，有死罪的就是他们四个了。
西尘早料到几人要来查探自己，不仅不想法子避开，还反将一军戏耍他们，和先前吃的瘪一模一样。
简直像在逗蝈蝈。
唐皓羽完全能想象到西尘拿着折扇，眉眼弯弯露出得意的笑容的那副模样，真是想想都恨得牙痒痒。
“那这信……我们烧掉吧。”
萧影看了看剩下面色阴沉的三人，斟酌着开口道。
萧奕嗯了一声。
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信，院外的大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响。
四人一个激灵，纷纷摸了武器下意识从桌边站起来，萧奕眼疾手快抓了信塞到自己怀里。
萧奕刚刚才将信收进去，下一瞬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四个人原本虎视眈眈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看见来人，瞬间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好。
长鹤公公站在门口，目光从或立或站的四人身上扫过，对几人的情状姿势不做任何评价。
只是面无表情地俯首道：“萧大人，右相请您三位去一趟。”
说着抬眸，示意萧奕古翊以及萧影。
三人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内心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信还在身上揣着呢。
说完，长鹤公公又转向唐皓羽，微微颔首：“唐姑娘，湘贵妃想见你。”说完微微倾身退了几步，将路让开，示意四人。
“诸位，即刻随我来吧。”
……
右相府前。
前前后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长鹤公公便亲自将三人送到了右相府门口。
几人甚至都没有将信随手扔掉的机会。
右相府门前一对威严的铁狮，门两侧位列两排金羽卫，手持长枪，严阵以待，整个右相府里里外外均有腰系长刀的护卫。
冷厉肃穆，不苟言笑，不用看也知道与左相府必然天差地别。
将人送到右相府后，长鹤公公便告退了，剩下三人立在府门前，传话的小馆儿从阶上下来，恭敬地俯首道。
“右相有请，几位，请卸下身上武器再进去。”
话音刚落，便有金羽卫手持红木托盘上前，示意三人。
萧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萧奕，手暗暗覆上了自己的七星刀。
这种节骨眼上让上缴兵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奕抬眸看向金羽卫，面色不变，单手解了自己腰间的长镰放在托盘里，一松手，那金羽卫的手臂立刻一沉。
见萧奕交了长镰，萧影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信手解了七星刀，也放了上去。
古翊同样也将自己的丝剑上缴了。
金羽卫将托盘放在门口的石墩上，给三人让出路来，萧奕瞥了一眼托盘，收回目光正准备迈腿往里走，那小馆儿突然伸手将三人拦住了。
向一旁的金羽卫使了个眼色，小馆儿恭敬地低声道：“大人，面见右相兹事体大，还是……再检查检查为妙。”
这是要搜身的意思。
“……”
说完小馆儿便退了一步，侧身示意金羽卫，金羽卫走到站在前面的萧奕身边，声音冷硬，微微俯首：“大人，请您配合。”
萧奕没动。
“大人？”
金羽卫逼近了一步，声音有些警惕。
“……右相出事了？”
萧奕没看金羽卫，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小馆儿，冷不丁开口问道。
小馆儿赶紧俯首行礼：“右相身康体健，大人您何出此言呐。”
“那为何突然要解甲搜身？”
“右相的命令，说是有要事商议，”小馆儿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再次暗示，“大人，别让小人为难呐。”
“……”
“大人。”
金羽卫也冷硬地催促道。
萧影看着三人一来一往的博弈，面上表情勉强维持着，后背上却早已起了丝丝冷汗。
信就在萧奕怀里。
“大人。”金羽卫再次出声警告。
“……”
萧奕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抬起了双手，示意配合金羽卫。
金羽卫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开始上手搜身。
像往常搜身一样先摸腰间的腰封，萧奕半举双手配合，金羽卫摸了一圈，没摸到什么可疑的利器，便向胸口搜去。
这搜身可真的一点儿都不马虎，萧影微微心颤。
金羽卫的手一搜上半身，萧奕藏在胸前的信纸立刻发出细微的响动。
金羽卫的手顿住了，抬眸警戒地看向萧奕：“……大人？”
“……”
萧影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敢在面上露出一点儿端倪来。
萧奕看向金羽卫，冷着脸询问地挑了一下眉毛。
“怎么了？”
金羽卫直起身子，语气生硬不容拒绝：“大人，烦请将怀里的东西给我们检查，也好放心。”
萧奕保持着半举着手的姿势，冷冰冰睨了他一眼，睨出了几分威严。
“我身上带的桩桩件件，都要展示给你吗？”
金羽卫没想到萧奕会摆大人的架子，怔了一下，却也不退让，见萧奕不肯拿出来，神色愈发警惕机敏。
“大人，若非图财害命之物，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等看的。”
“……”
可不就是谋财害命的东西。
没有人开口，两人目光沉沉地对视着，甚至有几个金羽卫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萧影后背微微发冷，他简直怀疑萧奕会暴起夺刀杀了这几个金羽卫，直接血溅右相府。
一阵沉默后，萧奕冷笑了一声，打破了难堪的对峙。
将手伸进怀里，萧奕信手摸出一个薄薄的纸包扔给金羽卫。
这是什么？
萧影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古翊。
古翊根本没看他，双手抱胸一脸淡漠，仿佛搜身的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金羽卫接过纸包，用手指捻了捻，又看了一眼萧奕，警惕地将那薄薄的纸包打开了。
里面是一方白帕，准确来说，是大婚之日铺的喜帕。
萧影：“……”
金羽基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看懂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后，脸一瞬间烧了起来，赶紧手忙脚乱地裹好还给萧奕。
“大，大人！”
“是什么谋财害命的东西？”
萧奕单手接过，冷着脸挑眉问道。
“……”
金羽卫低着头脸色涨红，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大人，金羽卫也是职责所在，大人您别放在心上。”
小馆儿赶紧上来打圆场，一边道一边朝金羽卫使眼色。
萧奕瞥了小馆儿一眼，收了纸包，没说什么。
金羽卫不敢再搜萧奕，匆忙囫囵将古翊和萧影的身搜了，确定没什么刀具后，让开路放三人进去。
萧奕不动声色地将纸包往里推了推，那封信就在纸包的里面一点点，只要金羽卫一念之差，这封信就暴露了。
幸好今早没换衣裳，那喜帕本来是面见湘贵妃按例准备的，当时没用上，现在居然用上了。
搜身这一关好歹是度过了，虽然面上不动，但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小馆儿带路走在最前面，领着三人穿过前堂，萧影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紧走两步，跟上萧奕。
萧奕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有话要说，故意放慢了脚步。
萧影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小馆儿，放低了声音：“哥，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那个？”
“……”萧奕并不是很想理他，“今早要和湘贵妃请安。”
萧影“啧”了一声，终于想起来计较这个成亲的破事儿了，一脸复杂地转向萧奕。
“不是哥，你想的什么馊主意，你真跟唐皓羽……”
“是的，你马上就要有侄儿了。”
古翊在一旁冷冰冰插了一嘴。
“……你们两个都有病。”
萧奕说完，理都不想理这俩人，直接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小馆儿。
萧影暗戳戳朝古翊比了个大拇指，古翊耸了耸肩。
三人在小馆儿的带领下一路走过前堂，穿过连廊，便是中庭宽阔的庭院。
说是院子，不如说校场更合适，开阔的堂前无花无木，也无雕梁画栋的装饰，与西尘奢侈的风格天差地别。
地上铺就简朴的汉白玉地砖，两侧放着满满两列兵器架，挂着形形色色的刀枪剑戟。
甚至有不少都是难得的绝世兵器。
就连金羽卫们沉重的护甲，甚至是极稀有的盔甲，也在院里的人形架上挂着。
这哪里是庭院，这分明是在私宅里修了个小型的练兵场。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校场不心动，萧影瞬间将刚才的事抛在了脑后，对满院子的刀剑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萧奕亦然，黑沉沉的眸子打量着这些绝世名贵的兵刃，眉角微微蹙起。
三人跟在小馆儿后面穿过偌大的中庭，停在右相府书房前，小馆儿恭敬地上阶前叩门。
萧奕趁这个间隙，朝古翊的方向瞥了一眼。
恰巧古翊也看了过来，两人微微敛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同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右相的兵权，西尘的财权，未免都太大了些。
不仅如此，从踏入这偌大的皇城开始，就一直有一种模糊又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却哪里都不太对。
萧奕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书房房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潇潇而立青衣身影。
萧奕负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捻了捻。
那个家伙，说不定也意识到了……
刚想到这里，右相书房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小馆儿恭敬地退到阶下，俯首道：“大人，三位客人到了。”
萧奕站在最前面，门一开，便自然和站在门内的人对上了目光，萧奕眉角微微一挑。
慕容林。
慕容林也看到了萧奕，剑眉一扬，目光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了一下萧奕。
萧影就站在萧奕后面，慕容林轻视的目光他看得清清楚楚，瞬间心里窜上一股火气。
慕容林扫视了三人一眼，才慢吞吞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萧奕三人进了书房，小馆儿退下去将门关上，屋里就剩下他们几人，一个多余的下人都没有。
右相坐在桌前，正在擦拭一把灵活小巧的钢刀，见三人来了，抬了抬眼皮，手上动作没停，继续不紧不慢地擦刀。
慕容林站在桌边，没有打断右相的意思，萧奕也没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
书房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在墙上挂着几把品相很不错的长刀，肃杀沉默，很有武将的特点。
萧奕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一扭头，右相混浊乌黑的眼睛掀起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像狼群内年迈残忍的老狼盯着刚上任的年轻头狼一样。
萧奕的心脏直接漏跳一拍。
先前面见右相，是在右相府前庭，现在在这种逼仄的书房里，那种老而狠辣的压迫感达到了顶峰。
“……”
萧奕没动，屏息直视着右相的目光。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古翊淡漠的眼瞳动了动，而萧影却呼吸一滞，已然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一阵沉默后，右相收回了目光，继续垂眸擦刀。
那股压迫感散去，萧奕紧绷的肌肉和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萧影也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在校场上，”右相抬眸看了一眼萧奕，将手中的钢刀“刷”的一声插回刀鞘里，“表现不错。”
“……”
拿不准右相的意思，萧奕黑色的眼眸沉了沉，没说话。
“听说，你和唐皓羽走的很近？”
右相也没等萧奕回答，继续道。
萧奕的黑眸动了动，微微敛眸，侧首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萧影。
萧影当时是和唐皓羽一起进宫的，对外也宣称唐皓羽的小侍卫，要说走的近，首先应当问萧影才是。
而且将他们三人一起叫来，本身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简直就像是……
右相那双老辣的眼睛看向了萧影，手里摩挲着刀鞘，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直接在三人心中掀起一片风浪。
“你是他弟弟，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