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潜迹秘行
卯时一刻，诸臣入朝。
汉白玉长阶下，金羽卫侍立两侧，威风凛凛，文官武官皆穿朝服，陆陆续续登上白玉阶。
而与此同时，汉白玉地砖铺就的庭院里，立着两道颀长的身影。
湘贵妃宫前，一盏凤头虎身香炉，细腻的白烟从凤头里徐徐流出，散发出淡淡的香薰气味。
宫门紧闭，两名小宫女侍立在门前，没有人理会立在庭院里的两人。
唐皓羽两人五更刚到就动身了，已经在宫门前站了有半个时辰。
七月流火，皇城又在北，此时的晨起已有了秋意，更深露重，寒露将立在宫门前的两人衣袖下摆尽数打湿。
唐皓羽立在萧奕的侧后方，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
这个方向看不到萧奕的神情，只能瞥见微微露出的侧脸轮廓，那枚红翡翠耳钉显得愈发生动。
庭院里的槐花因为晨露重而簌簌飘落，萧奕就站在槐树底下，有一朵完好的槐花坠落，恰巧停在了他的肩头。
黑靴鞋跟和华服下摆被露水打湿，也粘了几朵雪白的花瓣。
这几朵娇嫩洁白的花衬在杀人不眨眼的年轻杀手身上，让人升腾起一股莫名的错觉。
像一匹浑身是伤的狼仰头之际，鼻尖上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蝴蝶。
唐皓羽看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垂下眼睫。
盯着露水打湿的汉白玉地砖，眼前却下意识浮现出一个只穿着白亵衣，黑裤黑靴的颀长背影。
啧，什么跟什么。
唐皓羽甩甩脑袋，将脑海里的画面驱赶出去，强迫自己拉回神绪，集中精力想想现在的状况。
察觉到唐皓羽的小动作，萧奕不动声色地微微侧首，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了过来，瞥了她一眼。
唐皓羽感觉到了萧奕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打定主意不看萧奕，就当不知道。
“……”
一片难堪的沉寂里，香炉中香灰燃完了，发出很轻很轻的火苗熄灭声，在内力深厚的两人耳里听的清清楚楚。
萧奕的目光收回去了，唐皓羽松了口气。
心说要是让萧影知道，恐怕又得炸毛。
想到这里，唐皓羽的眼睛动了动，思绪终于回到了正事上。
卯时已经过了一半，唐皓羽默默盘算着，萧影那边是不是也该有动作了。
西尘府。
琉璃瓦红院墙，庭院里价值不菲的文竹牡丹随风摇曳，偌大府邸的主人不在，即使有零星的下人走动，也显得分外僻静。
利用飞檐的遮挡避开门口守卫，一道白色的身形脚尖一点，轻巧地落在了西尘府的院墙上。
踩着院墙琉璃瓦慢慢直起身子，古翊提着剑，俯视着府邸前院。
满庭院的牡丹里，一棵劲松立在庭前，金灿灿的鸟笼挂在低垂的枝上，里面关着那只通体漆黑的精瘦老鹰。
前院似乎是不允许下人踏足的，偌大的庭院十分僻静，只听得到文竹花叶声，一个下人小馆儿都没有。
古翊冷淡的眼睛动了动，抬脚往前迈了半步，想跃进庭院一探究竟。
那只白靴还尚未落地，只听得“锵”的一声，一把匕首已钉在古翊悬空的脚下，入木三分，尤在微微颤抖。
“……”
古翊抬眼看去。
方才孤独摇曳的文竹后面，一个黑衣身影立在那里，身形消瘦，眼神冷漠，像铸刀的精铁，目光冰冷的不像活物。
方才这里，绝对是没有人的。
一阵风动，竹叶翩然而落。
再下一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经一跃而起，男子躲过古翊一剑，跃上院墙，拔出匕首回身和古翊对上。
古翊眉眼冰冷，反手击开男子的匕首，两人瞬息之间拆了几招，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前院无人而空旷，两人在院墙上“乒乒乓乓”过了数十招也未将不相干的宫人引来。
男子的武功相较于西尘不相上下，尽管古翊占了兵刃的便宜，男子的短匕首也能招招击开古翊的剑锋。
古翊没恋战，引出黑衣人后就边战边退，退至院墙边缘，飞身而起，轻飘飘越到另一角屋檐上。
黑衣人不疑有他，也跟着一跃而起，落到了檐角上。
与此同时。
萧影翻过东墙轻巧落地，左右看看没人，直起身子轻手轻脚地摸近了西尘的房间。
上次已经来过一次了，萧影巧妙避开门口的下人，轻车熟路地翻进了西尘房间的窗子。
西尘的卧房还是熟悉的奢华有品的装潢，上次事无巨细地查过一回，这次反而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萧影蹙着眉环视一周，忽的心中一动。
若是西尘身份有异，那最能证明他身份的，应当是某种腰牌或令牌。
一般这类小物什，大多藏在隐蔽的暗格里，至于什么地方的暗格，就得看西尘的心情了。
应该不会是书桌附近，毕竟这里时常要会客，西尘如此狡诈谨慎，不会将暗格设在这里。
萧影扭头，目光在触及到床褥的时候停下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萧影微微敛眸，将手伸进床褥下细细摸索。
床板上什么都没有，萧影直起身子收回手，摸了摸墙面，上面也很平整，看着不像有暗格的样子。
难道在床底？萧影摸了摸下巴。
正想到这里，门口由远及近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
萧影当机立断，直接钻到了床底下。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萧影趴在床底，不动声色地抬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从门缝里透出来的阳光，和来人一双黑靴黑裤。
西尘手底下的人都习惯穿黑色？萧影默默腹诽，大白天也是一身黑。
来人似乎只是来放东西的，在西尘的书桌前停留了一下，便迅速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等门口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了，萧影这才收回目光，以肘撑地，准备爬出来。
刚动了一下，萧影的肩膀便碰到了一处活动的床板，床板随着萧影的动作微微向内凹去。
“……”
萧影缩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不明显的暗格就在自己肩膀上方。
萧影眉一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屏着呼吸从床底爬出来，萧影蹲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那暗格，格子似乎上了锁，普通的推拉根本打不开。
萧影从腰间抽出七星刀，费了好大劲才将暗格撬开。
木板被移开，一个雪白的玉佩从里面掉了下来，萧影手快眼疾，在它落到地板前伸手接住。
玉佩呈双鱼形，穗是金丝穗，玉是和田玉，成色上好，像是王公贵族才佩戴的起的物件。
西尘的奇珍异宝也不少，怎么会单单收藏这样一个东西？
萧影微微蹙眉，将玉佩反转过来，一个烫金的“楚”字瞬间映入眼帘。
“……！？”
萧影的眼瞳立刻紧缩。
印有烫金楚字，又是王公贵族的东西，西尘这家伙……难不成他根本就不是大梁人？
居然被卷到楚梁的朝堂斗争里来了。
萧影此刻看着和田玉佩上的字迹，喉咙发紧心绪激荡，一时间竟没发现门口正在接近的人影。
“嘀嗒”，一滴鲜血滴落在地面上。
萧影一个激灵，眼瞳骤缩，猛地回过头去，手中七星刀一瞬间横在身前。
一个瘦高的黑衣人站在门口，门扉半开，黑衣人一只脚正要踏进来，手中的匕首上还滴滴答答滴着鲜血。
男子铁一般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萧影，脸颊一侧受了很重的伤，眼上一道长疤，鲜血直流。
那匕首上，是谁的血？
自己明明嘱咐过，不让古翊来的……
萧影心里升腾起一股极其不安的情绪，握着七星刀的手掌收紧，不受控制颤抖了几分。
黑衣男子似乎忌惮弄脏西尘的房间，匕首上的血滴落在门框外，那只要迈进来的脚也有些犹豫。
萧影当机立断，将玉佩往暗格里一塞，拉起脖子上的黑巾遮脸，直接纵身从最近的窗子跃了出去。
男子眉眼一凌，立刻闪身追了出去。
萧影跃上飞檐，男子紧随其后，轻功显然更胜萧影一筹，不到几息之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萧影脚下一点，纵身跃上另一处檐角，还没站稳，脚底的瓦片“咔哒”一声脆响，萧影心一沉，身子不由自主歪了一下。
就这一秒的迟疑，身后黑衣人已追了上来，一点脚尖，稳稳轻巧落下，手中的匕首对上萧影的七星刀。
萧影胡乱和黑衣人拆了几招，边战边退，一头思绪犹如乱麻，只能堪堪接住黑衣人凌厉的攻势。
古翊真的来了吗？现在在哪儿？会不会有危险？……
“锵——！”
匕首将七星刀的刀锋猛地击开，萧影这才从乱七八糟的猜想里回过神，眼瞳一缩，只看到势如破竹的匕首直直袭来。
“刷！”
一把黑色长镰从侧面凌厉劈下，攻势迅猛，毫不客气，简直就是奔着要黑衣人的胳膊去的。
黑衣人立刻收手后撤，长镰锋利的刃擦着他手侧劈下，直直停在琉璃砖瓦前，万幸只割掉了一片肉。
黑衣人苍白的脸颊抽了抽，黑色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晦暗的神色，鲜血长流的手掌捏紧了匕首。
男子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落在两人之间的红衣少年。
萧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