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探虚实
虽然唐皓羽和萧奕三人立场不同，但似乎是为了还唐皓羽这个人情，萧奕没为难她。
甚至两人还相安无事地回了成亲的椒房。
唐皓羽蹲在地上，沉默地将插在白玉地砖里的最后一把飞刀拔出来，慢吞吞地擦了擦。
萧奕坐在床上，脚勾着一把椅子腿晃悠，双手抱胸看着唐皓羽擦拭飞刀，心不在焉地琢磨着。
“……”唐皓羽直起身子，将最后一把刀别回腰间，抬脚抹了抹地砖上面被扎出的痕迹，瞥了萧奕一眼。
“在想什么？”
唐皓羽问的直接，萧奕回答的也诚实。
“在想要不要杀你。”
一阵沉寂。
唐皓羽咂了一下唇，很诚恳地说：“今日一早还要为湘贵妃请安，我还有用，再留我一天。”
萧奕那话问出口来，自己心里瞬间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要是自己真心想杀一个人，断不会这样告诉他。
萧奕虽是逐利的杀手，却从来都随自己本心做决定，在看清楚自己的本心后，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
“好。”
萧奕脚尖一松，那把被他晃来晃去的椅子“咚”的一声落地。
对于萧奕的欣然答应，唐皓羽有些意外，下意识挑了一下眉毛，眼底的神色三分猜测，七分存疑。
萧奕可不在乎唐皓羽信不信，他只在乎自己杀不杀。
回答完唐皓羽的问题，萧奕从床上站起身来，将折腾了一晚上，已经不能穿的那件圆领袍脱下来，随手扔了。
圆领袍层层叠叠，十分繁琐，褪下那外袍和没用的各种内衬，里面只剩了一件白色亵衣和黑裤。
萧奕单手扔下最后的内衬，背过身去紧手上的护腕，紧贴的亵衣勾勒出颀长结实的脊背，正对着唐皓羽。
唐皓羽看了一会儿萧奕因为打斗微微汗湿的后背，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脏的确实已经不能看了，绣鞋上满是泥土，红裙下摆也沾满了西尘逃跑时留下的硝石灰和草屑。
而且浑身是汗。
只犹豫了两秒钟，唐皓羽伸手解开了腰间的腰封，丹红色的大裙子“哗啦”一声落地。
脱了裙子还不够，唐皓羽抬手松了松衣领，索性和萧奕一样，将那层沾了土的绣金内衬也扯下来扔了。
萧奕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只穿着雪白亵衣和亵裤的唐皓羽。
“……”
唐皓羽没注意到萧奕，抬脚将层层叠叠的红裙踹开，接着舒展筋骨伸了个懒腰。
亵衣下别着一圈紧贴的软腰带，随着唐皓羽伸懒腰的动作露出来一截，上面一个挨一个的飞刀若隐若现。
唐皓羽伸完懒腰一回头，就对上了萧奕保持着整理护腕的姿势，看向自己腰间的目光。
唐皓羽眉一抖。
“……三十五，”萧奕算完，又微微一蹙眉，“不对，不止。”
“……”
唐皓羽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四十五。”唐皓羽抬手，袖子从手腕处滑下去，露出里面的绑带护腕，以及里面别着的飞刀，“看到没，这里还有。”
说完这句，唐皓羽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微微挑眉：“不对，你怎么知道不止三十五？”
即使在萧奕面前用飞刀，唐皓羽也是浅尝辄止，向来没使过那么多。
“如果让我杀人，我会嫌少，”萧奕停了一下，垂眸将护腕的最后一根绑带系上，“所以你应该也一样。”
唐皓羽眉角微微一挑。
虽然唐皓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杀人这方面，她和萧奕的意见总是出奇地一致。
唐皓羽还没想好怎么回他这句话，宫里宫人的打更声很适时地响了起来。
一慢四快，是五更的梆声，清脆的声音在皇城正东方逐渐升起的鱼肚白里传遍宫里的各个庭院。
卯时已到，该进宫请安了。
微熹的日光打在庭院里的砖石上，到紧闭的正房门前戛然而止，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形在清晨微寒的院里走来走去。
萧影在院里来回踱步，踢踏着地上的石子，七星刀的刀鞘随着他烦躁的步伐拍打着腰间的腰带。
“吱呀”一声，上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古翊？”萧影回过头来，看见古翊单薄的身形和惨白的脸色，赶紧往那边走去，“你怎么不在里面休息？”
昨夜西尘跑了之后，萧奕和唐皓羽赶回了椒房，古翊伤的有些重，萧影把他带回了宫里的小院子。
那三个被药倒的宫人还没醒，萧影给他们拖进了东厢房里。
古翊靠在门边，脸色和一身衣衫皆惨白惨白，唯有脸上神色淡然，看着像死了几个月的面相。
“太吵了。”
古翊倚着门，指了指萧影腰间的七星刀。
“……”
萧影别过头去，拍了一把自己的刀，很倔地小声嘀咕：“有力气贫嘴，估计也没什么事。”
古翊忽略了萧影的气话，神色冷淡，语气古板平静，直截了当地抛出问题：“在烦什么？”
萧影一手扶着七星刀转过头来，微微敛眸，刚才愤愤的神色敛去了，眼底带上了晦暗的严肃。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西尘必然要去上朝点卯。我想再去探探西尘府。”
“我哥要跟唐皓羽去入宫请安，所以只能我一个人去。”
“但是西尘院里还留了高手，”萧影说到这里，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神色有些窘迫又有些不服气，“我……打不赢他。”
“我去引开他。”
古翊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
萧影抬起头来疑惑又荒谬地挑眉，看着古翊那白的像纸一样的脸色，忍不住眉角抽动：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脸色，怎么去？”
古翊听到萧影说完，脸上古板平静的神色断了一下，像枯井一样的眼睛里有些疑惑。
“……我一直这样。”
“哪有人脸色跟死人一样的，放屁。”
萧影说完，转身握紧了腰间的七星刀，迈开腿就要走：“不碍事，我自己也能去。”
古翊眸光闪了闪，还要说什么，只听东厢房里“咚”的一声，接着传来了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萧影和古翊两人闻声向那边看去。
萧影没锁东厢房的门，也没捆什么绳索，此时厢房里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随即木门被人一把撞开。
一个小馆儿踉跄着跑了出来，在看到站在院里的两人后一下子僵住。
“大，大人……”
两人看过去的目光都称不上是友善，特别是那个面色惨白的陌生少年，神色淡漠冰冷，简直是像在看死人。
小馆儿哆哆嗦嗦地退了一步，还没退第二步，就已经腿软的“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宫人也醒了，和那小馆儿一样，慌里慌张往出跑，在看到两人后都吓得瘫坐了一地。
从昨晚被药倒到现在，即使再糊涂，这三个小馆儿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宫里本就人命轻贱，何况只是几个无用的宫人。
萧影抿了抿嘴角，眼底杀意一闪而过，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在了七星刀的刀柄上。
本来指望着不暴露就留他们一命，杀人不麻烦，处理后事却麻烦。
七星刀的刀刃出鞘半寸，古翊伸出二指抵在刀柄部分，硬生生将萧影出鞘的刀给推了回去。
萧影看了一眼自己的刀，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古翊。
“……你干嘛呢？”
古翊保持着推刀的姿势不动，目光依然冷漠地看着瘫坐一地的三个小馆儿。
“湘贵妃派你们来的。”
古翊的语气淡然，但很肯定。
“……是，是是是。”小馆儿吓得声音都在哆嗦，两条腿一直在抖，“您大人有大量，我，我们也是……”
古翊斜睨一眼，打断了小馆儿的话。
“可以。”
不光是瘫坐在地上的三个小馆儿，就连萧影都微微愣住了。
顿了一下，萧影忍不住偏头轻咳一声，他似乎知道古翊要干什么了。
“告诉她你们被袭的事。”古翊垂眸，将放在萧影刀柄上的手指收回来，捻了捻，“说被一个黑衣男子药倒了，只闻到一股桃花香。”
“照原话说。”
夜行的黑衣男子常见，但身上有桃花香的黑衣男子却不常见。
几个小馆儿也不傻，瞬间就知道他这话里说的是谁了。
“……大，大人，”小馆儿话还没说利索，古翊轻飘飘一眼看过来，小馆儿一个哆嗦，立马改口，“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三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等人已经看不见背影了，萧影这才收回目光，双手抱胸撇了撇嘴：“他们能听话吗？”
“能。”
宫里的小馆儿人微言轻，就算是出了事，湘贵妃不但不会保他们，反而会选择灭口。
所以，不论说与不说，接下来的后事，湘贵妃或者西尘都会替他们处理。
古翊刚刚说完，一股血气便从胸口翻涌上来，古翊脸色一白，身形往前晃了晃，抿紧嘴角闷咳了两声。
萧影脸色也跟着变了，一把拦腰接住他：“没事吧？”
西尘这一下属实不轻，当时是奔着要古翊命去的，要不是古翊的剑挡了一下，估计现在都不能站在这儿。
古翊抿着嘴摆了摆手，胳膊肘抵着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要挣开萧影的搀扶。
萧影神色晦暗，根本不惯着他这个伤号，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屋里拖：“让你好好休息，出来凑什么热闹。”
古翊被一口气拖到了屋里，脸上一成不变的淡漠神色终于有些裂开了：“……放手。”
“放就放。”萧影撇了撇嘴，待古翊站稳后才松手。
萧影哼了一声别开头，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小辫子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轻打了一下脸颊。
“……”
“你在这儿待着，我自己去西尘府。”
萧影说完，扭过头来拍了拍古翊的肩膀，不等古翊反应，自己提了七星刀就转身出了门。
木门在古翊面前被“砰”地一声合上，古翊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了自己搁在桌上的那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