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软玉温香
第二日清晨。
唐皓羽和衣而卧，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微微睁开了眼睛。
萧影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受了伤的女子去睡地板，好一番嘴硬，最后还是自己睡了。
唐皓羽单手托腮，看了一会儿从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萧影，随后坐了起来，毫不留情一脚踹了过去，准备叫他起床。
这一脚还没到，萧影已经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掀被子坐起来的同时，手里的七星刀紧跟着横劈了出去。
唐皓羽坐在床上唏嘘，要不是自己躲得快，这只脚都要没了。
萧影下意识劈出去后立马收住了势，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一脸茫然地看唐皓羽：“你干嘛呢？”
“……叫你起床。”
“有病。”萧影嘟囔一声，收了刀倒头继续睡。
“说真的，快起床。”唐皓羽轻轻蹬了他两脚，“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庭院里立刻传来了婢女们小声参拜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伴随着步摇的叮当响，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人来了。
萧影立刻睁开眼睛，“蹭”地掀开被子，麻利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上次被抓到和唐皓羽共处一室后的阴影还没消除呢。
两人迅速将地上的被子收了，唐皓羽麻利地将昨晚上根本没换的华服脱掉，装出自己刚睡醒的样子，示意萧影躲在屏风后，这才坐到床上。
萧影忍不住探出脑袋，看着门外绰约的人影压低了声音：“这个时候西尘呢？”
“上朝点卯去了。”唐皓羽盯着门口，摆手让萧影回去。
萧影刚缩回脑袋，唐皓羽的房门便被小婢女们一左一右打开了。
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迈了进来，着身天青色绸缎轻衣，云髻轻舒，粉面桃腮，眉目如黛，一抬眸，一双明澈透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来的是湘贵妃身边的人，兰葭。
大美人儿。
唐皓羽承认自己还是小小地心动了一下的。
兰葭看到唐皓羽微乱的衣衫和因为睡姿散落了一半的头发，微微敛眸，掩唇一笑。
被嘲笑了。
唐皓羽看着兰葭偷笑的样子，准备去提鞋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不变，内心早喷了。
这也太可爱了吧。
萧影从屏风后恰巧能看见唐皓羽的侧脸，看到唐皓羽变得僵硬的动作，双手抱胸，忍不住嫌弃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啧，色令智昏。
等唐皓羽都穿戴好，兰葭的意思也传达到了。
湘贵妃体谅唐皓羽身为女子，留在西尘住所不便，特在后宫里为唐皓羽留了一处小宫，有小馆儿婢女三人，要唐皓羽即日起搬到宫内居住。
唐皓羽整理衣领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能摆脱西尘貌似是件好事，但萧影怎么办？
“大人，”唐皓羽随口乱叫，“我身边的小馆儿可带过去？”
兰葭连忙垂首：“唐姑娘，我没有官职，叫不得大人。”说完顿了一下，才又道，“唐姑娘身边的体己人，自然是带的进去的。”
唐皓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既能拴住萧影，又能避开多智近妖的西尘，一举两得，妙哉。
还没高兴完，兰葭又轻声道：“唐姑娘，三日后湘贵妃寿宴，贵妃有意在宴上提点姑娘，特让兰葭来告知。”
唐皓羽眼眸微微动了动。
湘贵妃和皇上一条路子，自己才冲撞了皇上，这贵妃马上就说要提点自己，净扯。
分明是想找机会给自己下眼药。
总归不能拂了贵妃的面子，唐皓羽也没说什么，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了。
一关上门，唐皓羽和屏风后的萧影双双松了口气。
萧影从屏风后出来，脸色难看地倚在屏风边上，双手抱臂：“我说，你要进宫自己去，把我拉上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嘛。”唐皓羽回答的极不真诚。
萧影“嗤”了一声，也根本没打算信。
唐皓羽根本没管他的别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影，帮我办件事。”
“干嘛？”萧影不耐烦地转过身。
“帮我去查查西尘的房间。”
西尘去上朝点卯了，此时是探查他房间的最佳时机，等入了宫，恐怕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
萧影已经出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唐皓羽坐在桌前，用桌上的小果自顾自摆了一局残棋。
父亲不可能知道落白石的下落，这么多年，父亲从未对自己提起。
那么，站在观棋者的角度看，就应当有这样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将落白石的下落捆绑到自己身上，以至于引来朝堂上下对自己的关注。
唐皓羽将桌上的棋子移动了位置，几枚黑果围住了白果。
而这其中，左相、皇上、甚至是西尘，他们都想争取落白石，并且不希望对方知道。
所以左相才会命西尘来接自己，而西尘则派了杀手，希望杀掉自己尽快夺取落白石。
唐皓羽慢慢移动桌上棋子的位置，几枚黑果因为异心而局势微变。
从接风宴时的情况看，皇上之所以要大张旗鼓接自己入宫，应该是左相的授意。
恐怕是有什么人，将自己被追杀的事告诉了左相，他着急了。
唐皓羽慢慢将一枚黑果推入棋局里，整部棋的局势变得更加诡谲起来。
自己在接风宴上的一通胡说，虽然还是引起了西尘怀疑，但看其他人的意思，应当是对自己身上揣有落白石的事深信不疑。
想到这里，唐皓羽眼前立马浮现出一张俊俏但极具攻击性的面容，和他右耳上嵌着的血红的翡翠。
萧奕。
他是不是也猜到了？
唐皓羽微微有些走神，手里的一枚黑果被捻的微热。
而于此同时，萧影就站在西尘房间的桌案旁，垂眸打量着西尘桌上各色摆件。
就西尘的品味来讲，这些东西真是上品，但像唐皓羽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些远远不止一个左相客卿能负担的起的。
萧影蹙了蹙眉，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当时在县廨的时候，西尘曾经背着自己藏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张字条。
想到这里，萧影四下环顾翻找，终于在屋角衣箱里发现了当时西尘穿的那件黑衣。
伸手进去摸了摸，萧影眉眼微微一敛，收回手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条皱巴巴的信纸。
看来西尘真是忙忘了，居然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回收。
萧影唇角微微勾起，打开字条一看，本来挂在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字条上的墨迹是新的，透着一股墨香：
“哈哈，中小生一计。”
萧影眼瞳微缩，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脊背直窜天灵。
这是西尘的字迹，他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找这张字条。
萧影还没来得及平复一下心情，只听得窗外竹叶“飒飒”一响，萧影眉眼一凛，从腰间抽出刀的瞬间，回身戒备。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西尘种的奢侈的文竹在摇曳。
萧影脸色微沉，眉眼间的杀气愈发浓郁。
他很确定，刚才这里的确是有个人的。
手里攥紧了那张字条，萧影眉眼敛起，单手持刀，满脸戒备，和不知所谓的敌人整整对峙了半盏茶的时间。
直到窗外再无动静，萧影这才慢慢后撤，从自己来时的窗口原路返回。
萧影走后，西尘窗前的文竹动了动，一只骨节明显的手拨开竹叶，露出一张苍白削瘦的脸，和一双愈显黑亮的眼睛。
……
一路狂奔回唐皓羽的房间，萧影一冲进去就迅速将门关上，抵着门大口喘气。
唐皓羽还在桌前摆棋子，扭头见萧影这样，忍不住笑了：“干嘛？后面有鬼追你？”
萧影扶着膝盖调息，来不及说话，将手里的信纸往唐皓羽手里一塞。
“你怎么带回来了？”唐皓羽有些意外，脸色微变。
“看，你自己看。”萧影一边仓促地平复呼吸一边指了指字条。
等唐皓羽打开信纸，原本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自己居然如此小看了西尘这厮。
西尘早知道自己已经怀疑他了，还陪着自己玩儿这些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
唐皓羽微微攥拳，手里的信纸被她揉紧了。
“我回来的时候，被人看到了，”萧影倚着门，脸色难看地看着唐皓羽，“但我没看到对方……”
唐皓羽点了点头，脸色微沉。
萧影毕竟是个杀手，要真打起来，也能和唐皓羽打个平手，但能监视萧影却不被发现的，恐怕要难对付的多。
说不定就连萧奕也……
萧影很明显也想到了这层，抬起眼睛，面露焦色：“我哥……不会有事吧？”
唐皓羽将手里的小黑果在指尖捻来捻去，漆黑的眼底神色翻涌。
西尘只是在向自己示警，想将自己一军罢了，但对于落白石——唐皓羽的指尖微微用力，黑果上起了一层褶皱——她不觉得西尘现在有把握灭口。
毕竟这天底下传出去知道落白石下落的就自己一个，西尘这种谨慎的谋士，一定不会这么潦草就杀人灭口。
还好还好，情况不算太糟。
唐皓羽揣思了许久，终于抬起眼睛：“……我要跟你哥谈谈，尽快。”
西尘不可小看，得尽快告知萧奕利弊。
倚着门的萧影听此，顿了顿，然后移开了眼睛，咳了一声：“算了吧，他现在是真的想杀你。”
“……”
唐皓羽捂住心口：“我可没动你啊。”
“你不是在我身上下蛊了吗？”萧影双手抱臂，没好气地撇过头。
“哦，”唐皓羽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骗你的。”
“啥？！”
得知这个消息是真的，萧影瞬间原地炸毛：“合着你之前全是在耍我？！你……！”
“唐姑娘。”
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飙出来，只听得门口小馆儿轻唤，再次被打断的萧影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唐姑娘？”
门口小馆儿又唤了一声，萧影咬牙切齿地指了指唐皓羽，转头进了内寝。
唐皓羽憋笑憋得辛苦，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起身打开门回小馆儿。
“何事？”
小馆儿俯首作揖：
“回姑娘话，湘贵妃点名，要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