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步步为营
长安玄武门。皇城。
沉重的朱红大门向两边推开，三顶紫帘绣金大轿在金羽卫的护送下缓缓进入玄武正门，过了玄武门，一路穿过夹道向北，至朝安市。
不远处皇宫延寿、甘露、正元三殿的黄金琉璃瓦此起彼伏，错落有致，朱红的宫墙石柱平白给人一种威严又奢华的压迫感。
当朝皇上极信神仙，京城的坊市里到处是各路仙人的寺庙道观，浇筑朱墙，内供金身，这一路上走来，到处可见金玉飞檐，随处可听歌舞声声。
三顶轿子进了朝安市，一路招摇地走在官道，有金羽卫开道，隔开两边看热闹的百姓。
金羽卫分列两旁，保护在轿子前后，三顶轿子在下人和侍卫的护送下一路穿过南街，停在了西尘府前。
轿身微微一晃，放了下来，唐皓羽抬起眼睛，面前的紫色绣金卷帘被人拉开，小侍女微微俯首：“姑娘，到了。”
唐皓羽掀开珠帘下了轿，一抬头，就看见硕大的朱红匾额，上书“西尘府”三个大字。
再往远看，垂带踏跺，雕花屏风，飞檐斗拱，庭院宽阔幽深，就是侍立在两旁的家仆侍女也分外规矩，相当气派奢靡。
“……”
唐皓羽扭头去看，正好看见慢悠悠下轿的西尘，以及脸色难看得想杀人的萧影。
“唐姑娘，西尘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圣上的意思是，请二位先在西尘大人府上稍事休息，晚些再面圣。”
那个白面男子，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宦官，名曰长鹤，据说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机关术大师，不知道因为什么金盆洗手，还入朝为官了。
送走了长鹤公公以及金羽卫，西尘带着另外两人入了府中。
进了府，唐皓羽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奢靡，就连一肚子气的萧影也看愣了。
庭院里种满了昂贵的文竹和牡丹，檐角垂金铃，踏跺镶白玉，凡是能用得到金玉的地方，全是用得成色上好，一点儿都不吝啬。
“……你的俸禄，有这么多？”唐皓羽忍不住摸了摸屏风上的朱红木头，看不出什么质地，但按照西尘的品味，绝对是上品。
萧影也有点儿震惊，打量着檐上的琉璃瓦：“这也太多了，你不过是区区客卿而已……”
西尘手里轻摇一柄折扇，闻言轻轻一笑：“这当然不是我的俸禄能支撑的，”说着西尘“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在手心里轻敲了一下，“这个朝堂从根上已经烂掉了，捞一些无所谓的金银有什么难的？”
西尘说这话的时候，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真切地闪过一丝讥诮的冷笑。
唐皓羽沉默了一下，想来也是，西尘这样挥霍度日，来来往往的朝堂官员居然没有任何异议，足以说明，其他官员府上的情况也大多如此。
萧影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一种难以接受的神情。
“你们先在卧房休息，”西尘给两人安排了两个房间，自己往前堂的地方去了，“一会儿还要进京面圣。”
等西尘的黑衣身影消失在庭院里，唐皓羽眉眼一动，立刻拉了萧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推进房间里，一把把门关上。
“你干嘛！撒手！”萧影气急败坏地挣扎了两下，一把甩开唐皓羽的手。
“你到底要干嘛！当初说好放我走的！”
想到这个，萧影心头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从腰间拔出七星刀，抵在了唐皓羽的脖子上：“现在进了皇城，已经不需要我了！放我走！”
唐皓羽抬起双手做投降状，但语气却是相当肯定：“不可能。”
“你……！”
唐皓羽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认真地看着萧影：“冷静点儿，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萧影刀还没放下，冷眼看着唐皓羽。
“你哥说不定有危险。”
此话一出，萧影那副冷冰冰的神态立刻挂不住了，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
见萧影脸色有动摇，唐皓羽立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萧影一咬牙，还是将七星刀放下了，“你说。”
“我问你，你往常有没有潜入过别的官员家中？”唐皓羽抱着胳膊，直视着萧影的眼睛。
“当然，”萧影不耐烦，“我毕竟是杀手。”
“那其他官员家中，可有西尘这里这么奢靡？”
“没有，不然我也不能惊讶，”萧影说到这里，慢了下来，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应该啊……”
“没错，按理说敛财这种事，有实权的官员应当更加容易，但西尘区区一个客卿，即使受了左相恩惠，也绝达不到这种程度才对。”
“……你什么意思？”萧影微微蹙眉。
“我担心……”唐皓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轻声道，“西尘的身份，恐怕远远不止一个客卿这么简单。”
“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萧影撇了一下嘴。
“……”唐皓羽再次沉默了，斟酌了一下措辞，“我还是怀疑，雇佣萧奕杀我的人，应当是西尘。”
“那你还跟他待在一起？”萧影睁大了眼睛，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道，“不过那个人的确是委托的我哥，我并没有亲眼见到……”
果然，唐皓羽的眼睛眯了眯。
萧影没有见过雇佣者，所以即使西尘是这个人，萧影也认不出来。
萧影抱着胳膊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还是没说，这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唐皓羽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以西尘的性格，难保不会将你哥杀人灭口。”
萧影身形立僵。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一路上，西尘有这么多机会杀我却没动手，证明这件事他不想让人知道，你哥也是一样。”唐皓羽看着萧影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萧影缓了缓脸色，声音微微发紧，“……说到底，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唐皓羽沉默了一下，抬了抬手：“的确，但只要有一成的可能，你哥就多一成危险。”
萧影咬着牙颔首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良久，才终于抬起头来：“……你要怎么做。”
“别紧张，”唐皓羽双手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我们得再探探西尘的口风……”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唐姑娘，换洗的衣物送来了。”一个侍女在外面道。
萧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一眼唐皓羽。
唐皓羽脸色也很严肃，但依然冷静。
这里到处都是西尘的人，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就完蛋了。
“……”
和萧影对视了一眼，唐皓羽扭过头，八风不动地上前打开房门。
面前的侍女垂首，手里捧着一件上好的青衣罗裙，见唐皓羽出来，将罗裙双手递给唐皓羽：“唐姑娘。”
“有劳了。”唐皓羽点了点头，接过罗裙，待侍女走远了，才面色微沉地将门合上。
“怎么样？”萧影迫不及待地看向唐皓羽。
唐皓羽摇了摇头：“说不好，这里的人太警惕了。”
实在不像寻常的侍女和下人。
唐皓羽的一颗心微微沉了下去，没想到西尘的城府比她想的要深得多，大意了。
萧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正抱着胳膊沉思着，突然见面前的唐皓羽举起手，将那件青衣罗裙“哗啦啦”抖开，啧啧称赞。
“真是好料子。”
“你干嘛呢？”萧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看衣服？”
“走一步看一步，”唐皓羽歪歪脑袋，从衣服对面看萧影，“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你……！”
萧影噎了一下，突然无话。
这个家伙，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明明是分外紧张危险的境地，她却一直不在乎，甚至还要主动靠近未知的危险。
真是个奇怪的人。
而在唐皓羽和萧影交谈的时候，西尘正在前堂。
见一个人。
一个高瘦的身影半跪在地上，一身利落的黑衣劲装，腰后别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朝西尘俯首：“大人。”
“起来说话。”
西尘身穿一身崭新的黑衣圆领袍，衣上暗绣金丝，腰佩名贵白玉，正懒散地负着手，另一手挑逗着笼子里的鸟。
这金笼里的鸟不是名贵的鹦鹉八哥，赫然是一只通体漆黑、身形劲瘦的老鹰。
地上的人站起来，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又阴冷的脸庞：“大人，据属下观察，他们已经到达皇城，就潜伏在明德市。”
“他们？”西尘逗鸟的手微微一顿，“几个人？”
“两个，其中一个是生面孔。”
“……”西尘点点头，“和右相那边的兄弟传个信，放人进来。”
“是。”
黑衣人俯首领命，转身欲走，又被西尘喊住：“等等。”
“大人。”黑衣人立刻停住脚步，恭敬地转向西尘，“还有何吩咐。”
“盯住他们，一旦得手，立刻——”西尘话说到这里，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桃花眼里酝酿着冰冷的杀意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