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各怀鬼胎
城外一条羊肠小道上,枯黄的树叶随着朔风飘落下来,从小道的不远处传来马车的车轮声,一辆又大又气派,山贼看了直呼内行的马车正在晃晃悠悠前进。
马车车沿上坐着一个青布衣衫,束着发的少女,正心不在焉地赶着马。
既然嘴上答应了西尘,就不得不和这个意图不明的家伙一路同行。唐皓羽倚着马车坐在车沿上,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双腿,催马快走。
有了西尘的帮助,这一路上可以说有吃有喝,安稳迅速地出了关州城,一路向南,往长安城的方向前进。
至于为什么答应西尘,唐皓羽斟酌了许久,觉得这个娘娘腔应该较其他人好对付,到时候自己找个机会,蹭到长安城就跑路。
唐皓羽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将是她人生中做的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之一。
马车又行了几里路,入了深山,唐皓羽坐在马车帮子上,这一路上早就被崎岖的山路颠得腰酸背痛,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勒了马,拉开了马车的帘子。
西尘舒舒服服地侧卧在宽大的马车内,一手支着脑袋,墨发从肩上滑下来,悠哉地闭目养神,察觉到车停了,才慢悠悠睁开眼:“嗯?”
“嗯”你大爷。
唐皓羽把自己掀马车的暴脾气压下去,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
“这附近几里没有官驿,”西尘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语调明显压着笑,“你要在这山路上休息?你倒是可以,我可从没在这种荒山野岭待过……”
唐皓羽“刷”地一把甩下帘子。
“再走十里大约有个官驿,你要是脚程快,说不定在天黑能赶到。”
西尘在马车里面懒散地吩咐。
“……是,大人。”唐皓羽咬着后槽牙。
扭回头来,唐皓羽脚踩在马车车帮上,拉住缰绳,大喝了一声“驾”,高头大马长啸一声,拉着硕大的马车就撒蹄子狂奔。
要不是西尘扶的快,就从座榻上甩出去了。
马车一路颠簸,唐皓羽硬是把车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官驿。
西尘下车后直接吐了,唐皓羽抱着胳膊在一边冷眼看着。
官驿靠近豫城,地处中原,是来往官员的交接处,自然要比关州的小官驿气派的多。
此时的驿站灯火通明,有驿卒来查了公文,牵了马车,规规矩矩地将两人引到高大气派的驿站里,指给了唐皓羽两人左右两间最好的上房。
唐皓羽扭头看了一眼还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还想吐的西尘,忍不住觉得,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拍拍西尘柔弱的肩膀,唐皓羽打了个招呼,进了左上房。
待唐皓羽进入左上房的那一刻,原本柔弱不能自理的西尘眉眼一展,黑眸弯弯地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尘土,将手负在了身后。
脸上原本勾人的笑容此时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冷意,甚至是残忍。
一个黑衣服的驿卒弓着背过来,左右看看没人,才朝西尘鞠了一躬,压低声音道:“大人……”
“人放进来了?”
西尘的声音阴冷,狐狸一样的桃花眼里暗含杀机。
“回大人,在右厢房第一间。”
西尘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左上房门“吱嘎”一响。
西尘脸色立变,瞬间敛了那股骇人的杀气,装模做样地扶住了自己的心口。
就在他扶住胸口的一刹那,唐皓羽探出头来,鹰一样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你怎么还不睡?”
唐皓羽沉默了一下,才避重就轻的问道。
“……你,”西尘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怎么好意思问的?”
唐皓羽忍不住抿了一下嘴,没让自己笑出来。
“那个,”驿卒拱手立在一旁,额头微微冒汗,但还是顺着西尘的话接了下去,“大人舟车劳顿,小人为您打盆热水送上来,大人先行休息。”
“我也要。”唐皓羽没等西尘说话,就接过了话茬子。
驿卒连忙应了,转身正要走,却听到唐皓羽淡漠又冷静的声音:“你很热吗?”
驿卒的脚步立刻顿住了。
西尘眼底里浮现出一丝冷漠的杀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回大人,”驿卒转过身来,陪笑着拱手,“这驿站炭烧的足,自然热,大人刚到,等一盏茶功夫就感觉的到。”
“七月份里就烧炭?”唐皓羽目光直视着驿卒垂下去的眼睛。
“自然自然,这里来的都是官爷,不敢怠慢。”
唐皓羽“哦”了一声,西尘从这副不以为意的脸上,竟瞧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再次嘱咐了驿卒送水上来,唐皓羽就进了自己的左上房,将门关上了。
“……”西尘脸色不太好看,一言不发地进了右上房。
唐皓羽一合上包间的门,眼神就从方才的漠不关心变得锐利了起来,将额头抵在包间的门上,唐皓羽长长吐出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唐皓羽走到床边坐下,若有所思地倚在床沿上,双手抱臂。
驿卒肯定说谎了,但是,为什么。
唐皓羽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驿站的灯笼照亮了驿站门前一小片地方。
唐皓羽正看着窗外出神,只听得外面有马车的“轧轧”声,低头一看,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驿站外面。
好巧不巧,竟然还有人来?
唐皓羽正琢磨着,只听得有人“咚咚咚”往这边走过来,脚步声很重,像是搬着什么东西。
唐皓羽从床榻上跳下来,把门微微打开一小条缝隙。
是那个驿卒,送上来了热水。
唐皓羽赶紧把门合上,侧耳细听。
驿卒自楼梯上来,经过右上房,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敲响了唐皓羽的门,低声道:“大人,热水好了。”
唐皓羽磨蹭了一下,打开了门,把驿卒让进来。
“给我家大人的水送过去了?”
唐皓羽问。
“是是是,已经送到右上房了。”
撒谎。
驿卒走后,唐皓羽的眼神立马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西尘真的有需要,驿卒绝不敢先将热水送到她这个下人这里,而驿卒撒谎的原因,大概率是西尘本人并不在房内。
这也正是唐皓羽无中生有叫来热水的原因,唐皓羽微微敛眉,眸中闪过精明的光。
而此刻,西尘本人,正在约好的右厢房内。
官驿审查严格,戒备森严,因此放一个人进来很不容易,西尘以为跟自己约好的那个人会规规矩矩地等在厢房内。
毕竟这里的每一个守卫都有当场射杀入侵者的权利。
但右厢房没人。
甚至连灯都没点。
西尘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现过一丝不耐烦,他不喜欢超出谋划范围的东西。
西尘负在背后的手指捻了捻,走到桌前,白皙的手摸出一个火折子,把桌上蜡烛点燃,正当烛火亮起来的一刹那,冷不丁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是你约的我?”
西尘瞬间感觉一股凉气从脊背蔓延上来,直冲天灵盖。
西尘目光阴翳,但回过身去的功夫,那副阴翳的杀气便瞬间敛去了。
回过头来,西尘这才看清说话的人的面容。
是名个子很高的少年,穿一身血腥气很重的红袍,高束着发,双手抱臂倚在墙边,阴冷冷地看着西尘,那双眼睛像孤狼一样,看什么都像猎物。
西尘和他的眼睛对上,忍不住微微提起了警惕。
狡猾的狐狸和孤注一掷的狼对上,可历来都没什么胜算。
“你……一直都在这里?”
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西尘的问题。
“出去踩过点了,刚回来不久。”
所以,这家伙不仅在守卫森严的官驿里转了一圈,还在自己进门前就潜伏在房间里,而自己一直都没发现?
西尘微微眯起了漂亮的眼睛,像狐狸一样。
“定金。”少年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冷冰冰地朝西尘伸出一只手。
“……”西尘从怀里摸出一袋碎银,扔给少年,语气里带上了难以察觉的杀气,“做干净一点儿。”
“放心,”少年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露齿一笑,竟然笑出了几分狼的残忍,“收钱杀人,一直是我们的规矩。”
说完这句话,少年直起身子,一闪身跃上了窗棂,纵身一跃,就飞身上了屋顶,立刻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
“上房满了?本官乃长安李氏门下,位至刺史,还有谁能在我之上,住进上房里?”
“大人!大人息怒!”驿卒慌忙去拦要闯进上房的刺史大人,“这上房是满了,可这毕竟是那位大人先来的……”
李刺史冷笑一声,直接将驿卒推开:“先来后到?本官这里可没什么先来后到!”
话音刚落,左上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唐皓羽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爽。
“李大人好大的官威。”
本来意识到西尘不在房内,正好方便唐皓羽去探查一番,没想到这个屁事颇多的李刺史,一上来就坏了她的好事。
“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介布衣,敢在本官面前叫板?”说着李刺史抓过一旁的驿卒,“这就是你说的大人?一介草民,怎么敢住左上房?”
“李大人,您身为一州刺史,朝廷命官,以处理州里百姓事务为职,可以说,没有百姓,就没有您现在的刺史官职,”
唐皓羽抱着胳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倚着门看向李刺史,“小人虽然一介布衣,却是您李大人的衣食父母,您看,我该不该住左上房?”
“你!你这刁民!”李刺史被气得脸色铁青,一时竟语塞,气急败坏地指着唐皓羽,“刁民!竟敢在本官面前作威作福!”
唐皓羽低头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护腕。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骂人还说成语,啧啧啧。
眼见唐皓羽漠不关心的态度,李刺史气得手一挥,招呼身后的一干家丁,“来人!让这个刁民长长记性!把她扔出左上房!”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立刻围了上来。
唐皓羽这才抬起头,微微敛眸,准备一拳打断其中某个倒霉蛋的鼻梁。
左边的家丁刚刚抬起头,只听得楼梯口一个阴冷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我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