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师不利
“好嘞！客官您的酒！”
“瞧一瞧！看一看啦！”
“肉包子！五文一个！”
关州城重商，长街两侧熙熙攘攘，皆是商贾小贩。
叫卖声此起彼伏，来自各州的小贩行人来往，整个长街分外热闹，里外都是烟火气。
一般这样的坊市是不让策马的，唐皓羽抓了缰绳，慢吞吞在街上晃悠。
小贩吃食的香气充斥着唐皓羽的鼻腔，唐皓羽迈着黑靴不紧不慢地走，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惬意的神色。
一路上焦躁的心情被坊市的烟火气抚平了些许。
牵着马穿过最热闹的坊市，唐皓羽打量着两边各色的酒楼，摸了摸怀里瘪下去的钱袋。
啧，囊中羞涩啊。
而就在唐皓羽身后，隔着几个摊位的地方，一束晦暗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了唐皓羽的身上。
唐皓羽几乎立刻察觉到了这股视线，在怀里摸钱袋的手顿住了，黑漆漆的眸子微敛。
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的直觉告诉她，自己被人跟踪了。
什么情况？出师不利？祸不单行？
自己孤身一人出发，谁都不知道，没想到这才刚刚踏入关州城，就被人盯上了。
皇城里果然出事了。
唐皓羽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当机立断松开了抓着缰绳的手，牵着这么大匹马太显眼了，只能弃车保帅。
唐皓羽马不要了，不动声色地紧走了两步，挤进了喧嚣的人群里。
那目光大概是跟丢了，那股让人难受的压迫感从唐皓羽身后散去，唐皓羽心里微微一动。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那股带着冷意的目光又粘了上来。
没完没了了还？
唐皓羽心里啧了一声，既然要玩，那自己就奉陪玩到底。
眸色微敛，唐皓羽左右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
正巧一个小货郎叫卖水粉铜镜，看见了唐皓羽，立马喜笑颜开地招手：“姑娘！来瞧瞧我们的胭脂，又香又好看！”
唐皓羽从善如流地晃过去，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这镜子怎么买？”说着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二十五文一个，四十文两个，姑娘看看？”
唐皓羽嘴里答应着，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盯着镜面里的人影。
隔着几个摊位，离唐皓羽不远处的小货架后面，站着一个与小贩交谈的男子，神色自然，交谈甚欢。
那男子十分年轻，远远看着身形纤长挺拔，一身黑袍，举手投足间都极有气质，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必定非富即贵。
男子谈吐自然文雅，与小贩侃侃而谈，既不躲藏身形，也未曾向唐皓羽这边看一眼。
是他，错不了。
唐皓羽微微敛眸，勾起嘴角。
虽然这男子没什么破绽，但与他交谈的那个小贩的货架上，却挂着一些小孩子用的玩具。
绝不像是这个男子能用到的东西。
“姑娘？姑娘？”
卖铜镜的小贩喊了她两声，见她回过神来，立刻笑着搓了搓手。
“您看看……”
“你这镜子也看不清啊，”唐皓羽装模作样地蹙起眉，把镜子扔给他，“我还是去城东买吧。”
“哎！姑娘！姑娘你这……！”
唐皓羽没理会小贩在身后的喊声，回头瞅了一眼，那男子已经不在那卖玩具的货郎身边了，那个货郎和卖镜子的小贩一样，一脸的愤世骇俗。
绝对是他没跑了。
唐皓羽琢磨了一下，举目四望，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一个客栈。
客栈不大，只有一个供食客吃住的小二层，店门前面用竹竿挑了一只酒招子，招子写着四个大字：
怡香酒楼。
看着就比其他酒楼便宜。
唐皓羽一边盘算着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一边往里面走。
要是她没猜错，这家伙很快会来跟自己见面。
……
虽然进了客栈，唐皓羽也没舍得买客栈的上房，随便在大堂的角落里的坐了，点了一壶酒。
唐皓羽支着胳膊把玩着酒杯，在桌前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有跑堂的小二来传话了。
“姑娘，上房的客人让您上去一趟，说……备了好茶。”
“……”
唐皓羽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己就坐在一楼，里里外外所有进出的食客自己都能看得见，就是没看见刚才的黑衣人。
难道，这家伙先自己一步，来了这个客栈？
唐皓羽攥紧了手里的酒杯。
“哒哒哒。”
唐皓羽依言敲响了上房的门，眸色微敛，一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手摸上腰间的飞刀，微微抽出了一半。
“……您何事找我？”
里边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了，声音轻软又懒散，带着一股让人恼火的得意的声调。
“姑娘别装傻，我们刚刚见过面了。”
唐皓羽眉眼沉了沉，这家伙正儿八经冲自己来的。
轻咳一声，唐皓羽索性也不装了，将手里的飞刀重新插回腰间，直接伸手推门，，朗声道。
“那我可进来了。”
门开了。
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倚在桌边，手里装模作样一柄折扇，神色慵懒，眉眼含笑，环佩玉带，衣绣金丝，一头墨发用玉带轻轻拢起。
唐皓羽推门一进来，立刻嗅到香风阵阵。
最最要命的是，这男子一双眯起的桃花眼，眼角微挑，化着淡淡的红胭脂，天然一副妖精长相。
以至于唐皓羽看见他，脑袋里立马浮现了三个字。
他不举。
想到这里，唐皓羽赶紧给自己思绪拉回来，直视着桌前的男子，男子斜斜地支着胳膊，朝她微笑：“姑娘还有站在门口叙话的习惯？”
说着用折扇点了点自己对面的位置。
“……”唐皓羽沉默了一下，迈进了门槛，“公……子客气。”
“公公”两字好歹是收住了。
男子挑了一下眉，大概是对那个没说出口的称号略有不满，微微勾唇颔首，慢悠悠地拿过茶壶，斟了两杯茶。
唐皓羽眯了眯眼睛，直视着那男子漆黑的桃花眼，斟酌着开口。
“这位公子，我们素未相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是公子您看上的。”
男子把玩着桌上倒扣的茶盏，对唐皓羽这副明明白白的敌意视而不见。
听了唐皓羽的话，男子从容笑了一笑：“姑娘何必想的如此卑劣，小生是何人，姑娘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话倒是不假。
传闻朝廷皇帝昏庸，沉迷长生不老之道，以至于权力几乎被架空，而暗地里执掌庙堂又争锋相对的，是左右两丞相。
右相乃皇帝亲信，十几年前护驾有功，侧封定关侯，手里略有兵权，据说手底下有一帮誓死效忠的少年为鹰犬，人称金羽卫。
而左相则以谋著称，善用江湖异士，手底下百十位门客，皆善出谋划策，其中最得左相欣赏的，就是一个漂亮的男子。
在百姓们传闻里，这男子姿色赛过左相身边各色美人，桃花眼，杨柳腰，奇技妙策颇多，以至于深得左相欣赏，甚至商议朝廷大事都要带在身边。
是京城四大美男之首。
坊间还流传着他和左相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本。
唐皓羽承认自己曾经找来看过，但话本的男角儿站在自己面前时，唐皓羽竟然不怎么敢认。
比画上还要好看。
美而不娇，望之不俗。
唐皓羽将脑袋里该死的话本画面驱赶出去，脸上一副道貌岸然的坦荡，负手轻咳了一声：“要是我没猜错，大人是左相的人。”
“正是，”西尘轻轻俯首笑了笑，笑容看着很得体，但极其不真诚，“令尊的事，左相听说了。”
“……！”
唐皓羽手背爬上了青筋，黑漆漆的眉眼紧锁在西尘的身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唐皓羽的眼睛里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警惕，瞬间带上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西尘“哈哈”一笑，像狐狸一样的桃花眼眯起来，修长白皙的双手摩挲着茶碗，和唐皓羽愤怒的目光对上了。
“令尊入京后，协助圣上多次出巡，深得圣上关注，但今年四月，令尊突然暴毙，”说到这里，西尘停下来看唐皓羽的脸色，唐皓羽脸上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目光像锐利的鹰一样锁在西尘的脸上，等着他的下文。
“……左相对此深表遗憾，因此特派小生来接你入京。”
唐皓羽看着西尘眼睛里明显很不真诚的笑意，忍不住冷笑一声：“大人客气，除了客套话，左相可还有什么交代的？”
西尘慢慢悠悠地咧开嘴笑了笑，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
“长安城是处销金地，左相怕姑娘到不了京城，特派小生，快马加鞭送姑娘入京。”
“……”
唐皓羽和西尘对视着，西尘眉眼弯弯，柔弱无骨但又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像某种狡猾又高贵的黑色狐狸。
所以说，就算自己不跟着西尘走，左相也还会派人来“接”自己。
唐皓羽的目光垂落下来，落在西尘摩挲茶碗的手上，白皙修长，五指指腹都带着微微的薄茧。
看起来实在不太像一个“谋士”的手。
唐皓羽微微眯眼，眸色里带了几分警惕的晦暗。
面前的西尘则全不在意，垂下乌黑的眼睫，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垂眸吹了吹碧绿的茶水，西尘不紧不慢地呻了一口，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唐皓羽。
“考虑好了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