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教皇
威尔希特家族的城堡位于王城的中央, 高大巍峨地矗立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顶端的钟塔带来无比沉重而辉煌的荣耀，倾轧在每一个姓氏为威尔希特人的身上。城堡外竖起绵延起伏的围墙, 有深色蔷薇在危险地扬起尖刺，优雅地吐露馥郁。
为了防御与安全，王族的城堡外向来只会留有巡逻的士兵，放眼望去, 只依稀可见山脚伏身的牛羊。风从空旷的平原上吹来, 忽然，城堡外的士兵们踏着匆促的步伐迅速列队, 整齐地站在城堡大门的两侧——沧桑厚重的大门在这时缓缓打开，褐发蓝眼的国王头戴皇冠, 身上披着宝石点缀的华贵长袍，一步一步地从里踏出。
他的身后跟随着大批随从，其中, 数双与国王别无二致的蓝色眼睛都在注视着最前方, 他们视线的最深处, 包含着深深的担忧与紧张。
而在这时, 国王静静出声，他的语气里听不清喜怒，带着充满威严的平和。
“朗布尔带着那个小子到哪儿了？”
这句话的尾音散在风里，身后众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却没有人回答——他们不知道此刻这位威尔希特家族的国王是否需要他们的回话。
以及, 他们也不知道此刻的国王心情是否美好。
过了好几分钟, 总算有一位身穿利落骑装、腰间佩戴着长剑的高挑女孩试探着回答这个问题：“根据朗布尔兄长派回来的传令官说, 此刻他与萨拉叔叔应该已经到达山脚下了。”
国王听见这句回答, 嗯了一声。他忽然转头看向那位女孩, 语带警告：“阿米莉亚，在他还没有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我不允许你那么叫他。”
“……”阿米莉亚应了声是，但心里却不以为意地撇嘴。
得了吧我的陛下，我要是真敢不叫叔叔您估计会拔出剑教训我了，难道您想我跟着您一块唤那位殿下“小子”吗？
别开玩笑了。
她摸着腰间的长剑，低垂着头看着上面反射出的冷光，眼底逐渐浮现疑惑。
说实话，她对那位传闻中威尔希特家族的第二继承人，尔塔卡国王索普艾尔的亲弟弟——萨拉殿下，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悉。
家族中的老人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对这位殿下的名讳向来是三缄其口，从不轻易提起，只会有时不经意间从嘴里说出训责的话时提上一嘴。
“你知道吗，你要是再这个样子就会和那位殿下一样被外面的魔鬼抓出去，日日夜夜为清洗他们神殿里的石头。”
类似于这样的话。
而在有些调皮孩子的家里，总是会有管不住嘴巴的父母在下一刻说出“那位殿下”的名字。
萨拉·威尔希特。
阿米莉亚不禁想，这原本可能是一个与国王陛下都相出无二的尊贵名字，但托一些家长的福，这个名字在新一代年轻孩子的心里已经变成了恐吓与魔鬼联系起来的词汇。
有些孩子甚至还将它当成了特殊的咒语，一旦发生什么令他们惊奇的事，他们就会大声地喊“萨拉！萨拉！”
——这个习惯在某一天索普艾尔国王出巡的时候被他无意发现了，听见自己弟弟的名字被这样喊出来，国王陛下十分生气，他在当天回到王宫后就立即下令，禁止这样的行为，再后来甚至将“萨拉”这个词设为了禁词，任何人都不能使用。
……
在阿米莉亚心里，这位萨拉殿下无疑是陌生的，而陌生，代表着兴趣。
这位殿下离开尔塔卡已经将近十年了，他在如今年仅十七岁的阿米莉亚心里，只留下了一道很浅的痕迹。
但即使是这样，阿米莉亚也仍然记得，记得那痕迹似乎是——
——似乎是一抹很耀眼的淡银色。
忽然，耳边有纷沓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断了她将要沉浸的思绪，阿米莉亚立刻抬起头，手上的长剑握紧，发出轻微地咔声。
她蓝色透亮的眼睛眯起一瞬，接着猛地睁大了。
不远处，有无比熟悉的银色正踏风而来，熟悉得仿若如与记忆中的重合。
阿米莉亚注视着他耀眼夺目的容颜，喃喃出声：“这就是……萨拉殿下？”
，
一刻钟前，王城的外围。
萨拉迎着无数道目光抬步走近，将这位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孩扶了起来。
对上那双稍显诧异与不安的眼睛，萨拉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温柔的微笑。
“不用对我行礼，作为许久未见的家人来说，我或许更想要一个拥抱。”
朗布尔青涩的面容上出现某种空白，似乎没想到这位殿下会有如此的平易近人，他听见萨拉对他说的话，下意识就想张开两条手臂。
萨拉余光瞥见，眼底划过微冷的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并不适应其他人的拥抱。
即使是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也会令他心里下意识产生反感的抵触情绪。
看着跪在朗布尔身后的卫兵，他随便找了个话题：“怎么，陛下是让你来把我抓回去的？”
被萨拉这么一问，青涩的朗布尔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立刻让卫兵们前往该去的岗位上，又指挥着让周围聚集的民众散开，迅速拉来一个传令官前去通报正在等待着消息的国王。
将这些事情处理好，朗布尔才最后抬起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对萨拉说：“殿下，国王陛下是不会这样对您的。”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眼神又无比严肃，如若不是过于稚嫩的脸庞，他看起来可远不像一个少年人。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里都包含着那个先前特意嘱咐过他的人语气里同样的慎重。
“殿下，您不该这样去揣测国王，您是他的弟弟，他远比任何人都要思念您。”
“他也在无时无刻地想要再次看见您。”
“您可能不知道，当知道您正在前往您的故国尔塔卡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命人将您所居住的宫殿空了出来……他是真的对于您的归来感到由衷地喜悦。”
……
萨拉看着他，眼神是波澜不兴的平静，几秒后，萨拉扬起唇角，眼尾也弯了起来。
他这个人，天生就带着春风一样的温柔与和煦，当那双眼睛含着笑弯起来时，确实有种欲将人溺死的柔情。
“嗯，我知道了，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毕竟我与你是第一次见面，总不能面面相觑地傻站在原地吧？”
朗布尔闻言愣了愣，道歉地话脱口而出：“对不起，殿下。”
他左右张望了下，接着牵过来一匹高大的骏马，将缰绳递给萨拉：“殿下，咱们现在必须要前往城堡。”
“请紧跟着我，不要走丢。”朗布尔会如此嘱咐是有原因的，从国王的口中，他得知：这位第二王子殿下离开尔塔卡的十年中，一直被困在那个所谓的光明神殿里，日复一日带领着那群愚蠢的信徒进行祷告，完全没有时间练习马术、剑术等基本的王族技能。
朗布尔跨上马，心里默默打算将自己的速度放慢一点。
——等等这位被神权折磨的孱弱殿下。
然而等两人一同赶往城堡的路上，朗布尔这个念头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原因无他，因为他发现萨拉的马术并不比他逊色，甚至他在马上的姿势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漂亮很多，带着许多人都没有的干练与从容。
十分夺目的帅气。
朗布尔偏头看着他，不禁说：“殿下，你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萨拉看他一眼，唇边弧度不变。
“哦？那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朗布尔思考了下：“……您这样问我的话，我忽然发现其实我脑子里对您的想象也不是那么清晰了。”
萨拉淡声说：“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却因为某人的话语下意识在心里构想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轮廓，当你看见真实的我时，就会发现我与这个轮廓并不相符。”
朗布尔默念几遍他的话，后表示点头赞同。
萨拉接着说：“所以，我能知道是谁在你耳边经常提起我吗？”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朗布尔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这个问题，他沉默了。
霍然抬起头，朗布尔指着前方，大声说：“殿下！咱们快到了！”
萨拉跟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嗯了声。
脑海里，系统出声说：“宿主，他在转移话题。”
萨拉回它一句说我知道，他对朗布尔的回答毫不在意，只是接着问系统：“书籍能尽快编好吗？”
系统沉默下去，推算以后给了他一个时间：“大概还有三天就能达到宿主您的要求了。”
萨拉听见这句回答，嘴角才真正扬起真切的笑意，他夸奖系统：“系统阁下真是个很棒的孩子。”
“有你帮忙，我会很放心。”
系统顿时雀跃了起来，下线接着去工作了。
脑海里不再听见任何的声音，萨拉将目光投向前方——
那里有一座无比熟悉的城堡，而城堡前，站着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
那是他的哥哥。
索普艾尔·威尔希特。
他与城堡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终于，在几分钟后，马蹄停在了国王的半米之外。
褐发蓝眼的国王微仰起头，目光里带着审视，他将自己这位十年未见的弟弟从上到下整个人堪称严苛的扫了一遍。
躯体、面容、衣装、头发，最后——
最后，他发现了萨拉那双灰色的瞳孔——那并不是威尔希特家族引以为傲的、如天空与海洋一般的蓝色！
国王眼眸骤然一缩。
他失口质问：“萨拉·威尔希特！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