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教皇
目之所及有着无数悬浮于空的岛屿, 高低远近错落有致。
远处忽然遥遥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在这片区域尽头的地方，一道黑影由远及近流星般迅猛地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他仿佛是被人毫不留情地用巨力直接拍飞的，身体在空中弯成虾米，最后竟狠狠把一座浮岛给砸了个对穿。
霎时间山石轰然崩塌，树木连根断裂, 飓风飞扬起的沙土落了那人影满头满脸。
这一下实在砸得太狠了, 塌陷而成的巨型深坑里，他身上的衣物变得破损不堪, 上面覆盖着泥土、滚石、和折断的树枝，原本柔顺的黑发凌乱脏污地摩擦着地面, 手和脚都异常地痉挛着，嘴里流出带着细碎渣子的血沫。
他似乎企图撑起身体，然而下一秒后还是脱力地倒回原地。他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身为众多神明之一, 他甚至应该永远都不会那么狼狈。
而造成他这副惨状的人是谁呢……
风神微微半眯起眼睛, 因为疼痛而变得混沌的大脑开始有些恍惚了, 他下意识偏头吐出一口鲜红色的血，随后将已经变得黯淡模糊的视线投向远处的天际。
他张着唇，让身旁的风为自己带去一句话。
“世人眼中伟大而尊贵的光明神啊，为什么不去水边低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呢——”
“你知不知道, 现在的你就像是一个被情人抛弃的懦弱废物, 脸上充满了怨愤、与不甘。”
狼狈凄惨的风神宛如一只破败的风筝一样躺在地底, 染血的嘴角却扯出一个富含着嘲讽的弧度。
周围陷入了除去风声以外的寂静。
而他黑沉的眼睛深处, 终于渐渐映现出一道堪称明亮的光。
——光明神浑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淡色的发丝随着长袍与风飞舞, 眼眸中的金色冷冷的流动着。
视线低垂，光明神看向底下的风神，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上前几步毫不犹豫地一脚踩断了他的腕骨。
风神被这剧烈传来的痛感刺激地没忍住发出啊地一声惨叫，下一秒嘴角的弧度却得更加具有攻击性。
他的两只眼睛刀片一样搜刮着面前光明神的面容，嘴里低低滚出几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都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光明神，你——”话没说完，同边的腿骨也被光明神用以巨力踩断。
风神喉咙里再次发出嘶哑凄厉的低叫。
光明神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手上逐渐凝聚起一团金色的光。
语气带着寒风一样的冷厉：“你可以再说一句，哦，不，应该是两句。”
“反正你还有一只手和一只脚是好的，看在它们的份上，我能给你这个在我面前来之不易的机会。”
风神的眼瞳骤然暗了下来，死死盯着他。
而光明神对此毫不在意，也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他将手上的金光散开，露出手心里竖起来的好几道细长的黑影。
那黑影有着人的身形，身体却如同纸片一样薄扁。
它们静静立在光明神的掌心，像孩童用剪刀裁剪出来的手作玩具。
面容冷漠的光明神扫了这东西一眼，眼睛里划过厌恶，掌心合拢直接将它们捏碎成几缕飘散在空中的黑气。
风神看着他这番动作，挂在唇边的讥笑总算收敛。
“怎么？自己下不去就拿我的分/身撒气？光明神，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绅士。”
风神鼻间发出哼声，作为与光明神交锋无数次的对手，风神无比深刻地了解自己说什么话、谈论哪种话题，才能真正挑起这位光明神的情绪。
迎着上方光明神冰冷的视线，风神再次扬起嘴角。
“……难怪我们亲爱的教皇冕下会选择离开你，毕竟你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还整天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我想，就算是再深爱你的人也会因此感到疲惫和冷淡吧。”
光明神平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胸口就是踹起一脚。
在痛呼声中淡淡说出一句话。
“我警告你了，别去找他。”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敢违抗我的命令——风神，神的确不会死，但对于我来说，让你神格消失乃至陨灭也是件十分简单的事。”
“想要体验一下吗？”
风神沉沉看着，随后发出呵地一声冷笑。
“你不用威胁我，我神力的确比不上你强大，信徒也比你少得多。”
“以至于在这被你打成这副样子都无法还手。可是我亲爱的光明神，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无法阻止我对你的情人产生感情，只能毫无办法地恼怒、强硬地勒令、然后蛮狠地摧毁。”
“唯一值得夸赞的强大神力甚至将你禁锢在了神界，只能通过世界水镜才能联系上心爱的人。光明神，你位于神座之上，却永远被动地等待。”
风神躺了那么久，终于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直视着。
“你知道吗。就在你因为几个分/身而在这找我麻烦的时候，教皇冕下可能已经抱着自己漂亮性感的新情人上/床了。”
他语气里明显带着对光明神的恶意，脸上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位高洁的神明。
“——你没有看到，萨拉教皇是怎样被一群爱慕者热切地簇拥着，有醇厚香甜的美酒从他的唇边溢出，那味道令人发狂。”
风神话里未尽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引人遐思地意味。
光明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里面酝酿着能将面前风神撕碎的剧烈风暴。
他缓缓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正对着底下风神的额心。
风神不闪不避，黑色的眼睛依旧直视。
而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树林气息的微风从远处奔袭而来，围绕在这两位对峙的神明之间。
风神低骂，接着逐渐隐去身影，消失在原地。
光明神没有拦截他的离开，也没有搭理露了一丝踪迹的森林女神。他轻轻放下抬起来的手指，目光逐渐放空。
此刻光明神的四周陷入无比的寂静，他像是终于打碎了表层的面具，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十分空寂、十分茫然的情绪。
他想着刚刚风神说过的话，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个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念头。
——他不能……不能就这样放任萨拉离他而去。
他得把他找回来，然后让他再次把自己抱在怀里。
，
萨拉并不知道，也许不久后的将来他就会再次与自己的神明重逢。
此刻，他站在尔塔卡的国都外围，看着街道上来往熙攘的人群。
尔塔卡的确与神国布尔特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布尔特的民众大都只会轻声细语地向神祷告，一个个没有要事从不出门，抱着光明神的雕像就能生活一辈子，
而在人权至上的尔塔卡，没人会去关注有关神明的赞歌、神殿的建造、以及教皇的更迭，他们每天需要担心的，是粮食是否充足，衣物是否温暖，最重要地是，今天能否心怀愉悦地度过。
尔塔卡整个的国土面积在艾泽维亚大陆上算得上数一数二，人力的富足弥补了信仰缺乏所带来的差距，城门之外，大片开垦的农田平坦整齐，上面生长的绿芽望不到边。
萨拉目光扫过，将这景象收入眼底。
这是十年都未曾返回过的故土，萨拉并不知道自己对她还存有几分熟悉。
……
刚踏进王城，果不其然对上了无数道暗含探究的目光。
“是外来的客人？长得真是十分英俊好看。”
“算了吧亲爱的，你瞧他身上穿的衣服，看来又是一个信仰神的愚蠢信徒。”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蠢蛋来到尔塔卡传教，真是太傻了，简直让人忍不住发笑，他们不知道咱们对这些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吗？”
“老兄，他们的脑子永远都不会正常，正常人谁会生病了不吃药，而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祈求神明庇佑他痊愈——要我说，他们的神可真是太忙了，需要给他们治病、给他们播种粮食、哦，说不定还会给他们金币。”
“神真是个大陆上最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你知道吗，昨天我在王城内看见一位和这位外来先生穿一样袍子的人，就在王城外。”说这话的人将眼睛看向萨拉，眉毛抖动几下，显然是想引起注意。
他刻意将声音放大，让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位刚进来就引起姑娘们眼光的外来人能够听见：
“你们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那个愚蠢的人刚进城，就被朗布尔阁下率领的护卫队抓了起来，干净利落地把他关进了大牢，几天后被扔到了庄园里每天给威尔希特的大人们打理花园。”
跟着萨拉一起，不可避免地也听见了这话的系统：“……”
它对萨拉说：“宿主，你也会被抓进大牢从而进行强制劳改吗？”
萨拉并不知道它口中所说的“强制劳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为什么？”
萨拉笑了声。
“因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口中的那个‘朗布尔阁下’，八成是我那位不成器的侄子。”
“……”
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是朗布尔阁下！”
“他身后还带着长长的卫兵队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朗布尔阁下会忽然来到王城外围？！”
众人嘈杂的声音随着朗布尔·威尔希特越来越近的队伍逐渐变大，最后在他停下时一下变得寂静。
一切都在巨大的不敢置信之中成为了慢动作。
他们看见朗布尔阁下最终停在了那位刚刚步入王城的外来人的面前，然后，他□□高大的马背，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率领着数百位身穿铠甲的卫兵——齐刷刷弯腰跪地——那竟然是一个意味着臣服的单膝礼！
这位阁下率领着王城的卫兵，对他行了一个利落无比的单膝礼！
聚集在四周的民众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