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送她回家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饭总会吃完，碗也会刷完，周楚楚得走了。
浩宇妈千叮万嘱让李浩宇送送周楚楚，帮她叫个滴滴车，到家了跟他们报个平安。
李浩宇照办。问目的地是哪儿？周楚楚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要是搁以前搁别人，李浩宇这个暴脾气早就炸了，可是今天却反常的很有耐心。他挠挠头问：“是不是你家挺近的？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妈妈又是一顿叮嘱，一定要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进门啊！李浩宇一边是是是好好好，一边酸溜溜地想，女孩就是跟男孩不一样，格外受宠，妈妈怎么不想我回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害不害怕？
大冬天的，街上没什么遛弯儿的人了。一些小饭馆玻璃门上糊着热腾腾的水汽，被灯光映得暖黄透亮。
没有了菜市场的那种市井气的拥挤，两个人反倒走得不自在了，走着走着又不知不觉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夜风冷飕飕地贴着地皮吹上来，直往周楚楚那件宽大空荡的旧棉衣里钻。她缩着脖子一阵哆嗦。
咳咳。旁边的李浩宇不失时机到地干咳了两声。
他其实想跟这个女孩聊聊。借着这段压马路的时间。关于她的名字，以及和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的关系。
凭自己这个算得上聪明的脑子，他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没有本尊认可，再怎么肯定也只是猜测而已。
“喂，我说……”
“——啊嚏！！”女孩突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周楚楚都被自己吓到了。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丢人丢到老家去算了！！她这是当着李浩宇，当着她最在意的男孩的面，打了一个吓死人的重量级喷嚏！不仅如此，打完了喷嚏还有鼻涕！来不及吸溜已经惨烈地挂下来的那一种！！好不容易矜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有一个这么可怕的结局！！！
周楚楚感觉自己已经惨到家了，欲哭无泪地狠狠吸溜了一下鼻涕。没想到用力过猛，呼气的时候吧嗒在通红的鼻尖上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鼻涕泡。
“……噗哈哈哈！！！”走在旁边那个没心没肺的男的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了一阵杠铃般的狂笑。
救命！是什么奇闻异事啊！李浩宇简直想拿个大喇叭满世界宣传一下。哈哈哈哈哈这个女孩子当真是一丁点儿偶像包袱都没有！打个喷嚏都打成了这样！！也太不把自己当美少女了吧！！！
他嘎嘎大笑把自己笑得又弯腰又跺脚又捂肚子又抹眼泪的，周楚楚悲愤交织地看着这个乐成了孙猴子的男孩，灰心丧气地想算了，自己一个丑毙了的喷嚏能换李浩宇这好一顿没心没肺的大笑，也挺值的。
毕竟，出丑是她最不怕最习惯的事了。
过了好半天，李浩宇终于笑够了，泪水涟涟地随手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周楚楚围上。这个动作是那么熟稔，那么稀松平常，好像他已经为这女孩围了千千万万次的围巾。
好像他的手对那条纤细雪白如玉兰花梗的脖子很熟悉。好像那柔软光滑的长发如溪水般千千万万次流淌过了他的手背。
两个人同时脸颊一热，赶快往不同的方向别过脸去。
“……啊，那个……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能走回去。”周楚楚小声说。
李浩宇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现在时间挺晚的了，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不用！”
“我妈说要送到家门口哎，我可不能回头跟她扯谎。”李浩宇歪头一笑，“你知道的，我最不会撒谎了。”
有些人天生是狮子，他们自信浑然天成，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像太阳自然地散发阳光，火焰自然地散发热量。
大概李浩宇根本不知道自己歪头笑的杀伤力有多大，就敢这么在大街上随意散发他的魅力。黑夜和黑发衬得他的脸白皙极了，五官深刻极了，两道浓长的眉长长地舒展着，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翅膀般的影子。当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如此认真确凿地看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那是温暖，那是阳光，那是你在这凛冽的寒冬里最想要靠近的一团火。
周楚楚往自己腿上偷偷掐了一下子，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她胡乱往前指了指：“不用撒谎你看就在前面了走两步就到了！你快回家吧不然我就要送你回去了我也担心你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啊！”
说着当真往前跑了几步，回头冲李浩宇用力挥挥手。
很好。演得很逼真。尽管还是将信将疑，李浩宇已经抬起了手，朝她挥了挥，然后转身离开了。
周楚楚站的这个位置是两盏路灯的中间。路灯各自的光晕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圈，圈里是温暖的昏黄，圈外是冷寂的黑。她恰好处在两个光圈之间那处晦暗不明的黑暗中。她相信就算李浩宇回头也不会看见她的，于是就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少年高高的背影忽明忽暗地走远了。
好像一场梦一样。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美好的大梦。周楚楚轻轻抚摸着颈间的围巾，它好温暖。上面有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曾经紧贴少年皮肤的这条灰色的毛线围巾已经不算新了，毛线是洗过的，略微发硬的质感。她很小心地把脸埋下去，轻轻嗅着，细细辨认着。洗发水和香皂淡淡的香。洗衣粉的香。还有……还有男孩皮肤里特有的那种清爽的，无拘无束的，有点像小狗的那种暖烘烘的香。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他周身散发的白杨树一样清新美好的味道，原来是由这些味道组成的。
她小心地把围巾用衣领保护好，低头慢慢走进了那片没有尽头的阴影中。
她周楚楚个没有家的人了。但是她现在拥有一条世界上最温暖的围巾。所以不管夜多么漫长多么黑，她都不会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