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委托或者威吓
从教室门口到座位上的这段短短的距离，周楚楚在全班人的众目睽睽中走完的。虽然这种场面每次开学她都要经历几次，可不知为何，这次尤其难熬。毕竟有些人就算是看热闹猎奇心理也不愿意久久地盯着个丑女脏了自己的眼睛，总有些闪烁回避。这次每个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她身上，要是目光有温度，估计这会儿周楚楚都被那些激光眼盯成了筛子。
她尽可能把自己缩得像一个人畜无害的一个静物或者一片垃圾，踮着脚小心安静地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没来学校，自己的桌椅已经被折腾得面目全非了。课桌肚子里的果皮垃圾已经满溢到了地上，桌面被各种脏话涂鸦涂得看不出原色，椅子面不知道被什么颜色恶心的东西糊得粘呱呱，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老师们当然看见了这些。可也都装作没看见。就算有那么三两个稍微有点责任心的，指着这副看不下去的桌椅呵斥一句也就作罢。
班主任一直站在教室门口，紧皱着稀疏的眉毛，茶褐色厚厚的近视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不知道在看周楚楚还是看这班个个一脸没出息盯着周楚楚的不争气的学生。
昨晚班主任在学校里批改作业备课到很晚。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拼命加班的，因为这所学校并不指望什么升学率。他只是想借工作的由头逃避家里的一切。上初二开始叛逆得不像样学习烂得一塌糊涂整天逃学打游戏的儿子，工厂整改面临下岗一天到晚像吃了枪药的妻子，为了儿子上学买的学区房离房贷还完还杳无天日的破房子，去年年底查出来肝癌中期的老丈人每次默不作声推到他面前那一摞摞触目惊心的住院账单……一想到要回去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他的一颗头就胀成了三个大。他宁可在这所冷冰冰的没人对它抱以任何期待的烂学校里待着。一直待到夜深人静，好在令人头疼的学生和家庭中间给自己留点儿喘息的空隙。
突然咚咚咚，办公室门上响了三声敲门声。班主任从一堆鬼画符似的作业本里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半。看大门的老郑基本上从不来打扰他，难道还有别的老师也在加班？
他心不在焉地喊了声“请进”。
门开了，班主任随便瞥过去一眼就呆了。
走进来的不是老郑，也不是任何一位在校老师，而是两行人高马大穿着黑西装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陌生男人。令人发指的是，齐刷刷进来了起码有二十个大男人，从刚才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丁点儿脚步声，仿佛呼吸也听不见，沉默得仿佛是两排巨大的黑色山石。
班主任就是个本本分分的普通职校教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浑身抖作一团，手里的红色圆珠笔掉在了地上，十分骇人的“啪”的一声巨响！
两行训练有素的队列中央出现了一个同样西装革履戴墨镜的男人。要是班主任还有一点点理智仅存的话，就不难看出这个男人跟其他人明显不同，更从容，更优雅，身材更挺拔高挑，比例好得像电视里才有的那种超级模特儿，白净如玉的面容绝美好像单独给他开了个跟周遭格格不入的美颜滤镜。
那个男人的迈开长腿，三两步就从门口走到了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客客气气地说：“您好，您就是x班的班主任吧？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来叨扰。这两份学生资料请您过目一下，明天他们会转到您班上。这个女生情况比较特殊，还请您多多关照一下。劳您费心，这点小小的心意还请您收下。”
从头至尾男人也没看一眼办公桌前的椅子，只是站在那里，说完优雅地递上一个黑色文件夹。文件夹上搁着一个很小的白色信封。
“密码是令郎的生日。”
男人唇红齿白地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那两行黑衣人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班主任目瞪口呆地坐在座位上，好半天才猛醒过来，把那份文件夹和信封胡乱划拉进包里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一看校门口传达室那边，灯还亮着，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去，老郑好好地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呢。
见班主任进来，老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老师加完班了？又到这么晚？可真是劳累你啦！”
班主任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了：“刚才那群人是谁？”
老郑一脸奇怪：“什么人？哪来的人？”
“就刚才那群人啊？穿着黑衣服，大概有二十来个！”
老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看看，校门都关着，哪来什么人？”
明明那么乌泱乌泱一大群人，怎么老郑好像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班主任气急败坏地正想理论，往外一看，校门果然关着。放学后学生和教师走得差不多了，老郑就会把大门锁起来，只开一个小侧门。这小侧门就在传达室窗边，别说二十几个彪形大汉了，就连个三岁小孩儿要从这里经过，也绝逃不过老郑戴老花镜的眼睛。
看班主任的脸色一点一点惨淡下去，老郑觉得事情不简单了，他赶紧站起来说：“老师你先回家，吃口热乎的早点儿睡。我这就巡逻去，就算是有贼咱也不怕！”说着挥了挥腰间的伸缩棍。
班主任就这么推着电动车云里雾里地往家走。
走到半道儿，突然想起那男人说的那句话：“密码是令郎的生日”。
——他竟然知道儿子的生日？他们绝对不是小毛贼这么简单，究竟是什么人？？？
到了家，老婆照旧抓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谩骂，儿子儿子不管老丈人老丈人不管眼看房贷又要来催了这个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往常班主任都会忍不住跟她怼几句，今天他魂不守舍的，什么都没听进去，自顾自往卧室走。
晚饭没吃。他一直拿着那两份学生资料在看。尤其那份女生的资料，薄薄的一张纸，他拿在手上，一直看到了半夜。
凌晨两三点，班主任悄悄溜出了家门。他没骑电动车，缩着脖儿手揣在口袋里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离家几个街区之外他从来没去过的一家银行的24小时自助大厅里。
这家银行的受众从来不是他这种囊中羞涩的平民，因此从前路过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如今走了进来，才发现人家的24小时自助大厅都豪华得不像样。刷卡才能进入到这间大厅，地板是大理石铺的，干净得一尘不染。有自动识别银行卡的机器人助手，从一进门就开始为他引导服务。东一行西一行的沙发都是真皮的，设计理念什么的班主任不懂，只觉得坐下去就舒服得让人不想站起来，干净得好像刚刚才从家具店里运来似的。等待时间还有自动咖啡热饮，门边甚至还有自动擦鞋机消毒洗手机之类的奇怪机器。整个大厅里飘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温暖香味，暖气开得刚刚好，又不令人感到干燥，仔细一看原来还有加湿器。
过了一会儿，机器人助手捧着那张金色的银行卡滑行过来，旁边是打印出来的银行清单。班主任拿起来一看，立马吓得从沙发滑到了地上——
那张清单显示这银行卡里存的钱，光整数后面的那一长串零，是班主任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