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风雪往事
这小山说是坟场,其实并没有什么坟。
完整尸身的供在家中祖地,一把火扬了的,留一个坛子在供桌,
这官府提供的坟场也就没什么人了。
葬在这里的,无非就是那些敬畏传统的普通人家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朝都快建立八百年了,敬畏传统的人太少太少了。
徐虎啸和徐大胜面前的坟小小的,没有任何的墓志铭,甚至都要被风雪掩埋,
好在到底是官府的坟场,葬在这里的除了稀疏的几座普通人家的坟,更多的是那些士兵。
山上还是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没有很大的作用,只是让这里的风雪小一点,免得打扰了亡人。
在地底的,不是尸首,而是一罐骨灰,是徐振夏和徐大胜两人挖的坟。
没有惊动那些徐家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龙争虎斗榜榜首的妻子葬在这里。
徐大胜只是把那些盖在坟上的雪花用手给扒去,然后静静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那小小的土包。
千言万语汇成一阵沉默,是啊,都只剩一捧骨灰了,又和它说什么呢?她已经死去了。
站在徐大胜旁边的还有徐虎啸,他站在徐大胜的身后静静的抚摸着剑柄上的流苏,眼中溢满柔情。
二十三年前,在徐虎啸想去大寒境找一找宝贝给徐大胜作为沉渊礼的时候,
他的妻子,也就是徐大胜的母亲慕兰给他织了一条小小的流苏,让他挂在腰间。
和她的名字一样,慕兰慕兰,如同空谷幽兰一样的人儿,
徐虎啸明剑上的流苏也是如同一朵兰花一样,散发着美丽的颜色,虽然现在已经凋零了。
流苏褪色了,那人儿也是。
……
“阿虎,要安全回来啊!”
慕兰牵着徐大胜在门口笑着向他喊道。
谁曾想,那是他和慕兰最后的对话,那也是他无数次从梦里见到的场景。
“阿兰,我又来看你了…”
徐虎啸没有说出声来,只是摩挲着那有些配不上他如今身份的老旧流苏。
……
慕兰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好在徐家在这个方面没有规定,没有规定不能娶平民老百姓,也没有规定不能嫁平民老百姓。
但也只是规定,徐虎啸是嫡系,是当家老爷子的孙子,
而且还是当时虎威军指挥官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虽然天赋并不出众,在徐家不是最天才的,但那是在徐家嫡系中排在中层,
而那个时候的徐家被称为五虎同门,徐家老爷子有五个后代,三儿两女皆是天才。
如今除了最小且心思不在修炼的小女儿徐鹿鸣还是启灵尊者,其余四人都在绘灵大尊境界。
除了徐鹿鸣至今未嫁,其余四人皆有婚配,但四人之中仅有徐虎啸的配偶是没有权势的普通人。
虽然没有人反对,慕兰和徐虎啸的婚姻并不被看好,好在徐虎啸和慕兰两人感情很好,加上徐虎啸的父亲徐振夏也表示支持,所以也算幸福。
但命途多舛不是用来形容个体的,而是绝大多数人的写照。
出身在徐家的徐虎啸也没想到,只是去了一趟大寒城,便被漫天的风雪裹挟到了那极北之地,
大寒城以北便是极北之地,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只知道里面有着无数的珍宝,以及无数的雪妖。
徐虎啸不是第一个困在极北之地然后出来的人,但困在其中近二十年还能出来,绝对是第一个人。
这二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家庭美满的徐虎啸进去,出来便是只有一根独苗苗的徐虎啸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二十年间他的手上沾满了多少的鲜血,
也多亏了那普通的流苏,保持了徐虎啸这么多年在杀戮中残存的一抹理智。
极北之地没有白天与黑夜,只有永远灰蒙蒙的天空,永远肆虐的风暴,永远杀不完的雪妖,
连徐虎啸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或许是命运的眷顾,不忍心让徐大胜成为孤独的浪子,或许是和徐虎啸进来时一样,被风暴所带走。
但一切都过去了,几千日反反复复的挥剑,没有黑夜与白天的颠倒,也有曾经的家庭美满。
没有家族势力的慕兰在这虎穴徐家又怎么能过的好呢?
徐振夏的地位很高,但又能怎么样,指挥人族以杀伐见长的虎威军已经用尽了他的心力。
对于自己的儿媳妇,徐振夏很满意,进退有度,虽然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但那又怎么样,自己的虎啸喜欢就够了。
而且慕兰也没有辜负徐振夏的信任,徐虎啸是个粗糙汉子,但慕兰是个心细姑娘,把徐虎啸的小家庭经营的井井有条,徐振夏也在战场这个大家风生水起。
在徐振夏在不经意间看向自己的小家的时候,那个小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本就上了年纪的徐振夏一蹶不振,卸下了指挥官的担子之后便在小寒城内买了个小院子,和徐大胜一起住着。
祖孙俩相依为命,在徐振夏的眼里,徐大胜是他血脉的延续,在徐大胜的眼里,爷爷徐振夏是他唯一的亲人。
徐大胜没有长歪,其中徐振夏起到的作用功不可没。
到徐大胜踏入山境的时候,徐振夏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徐振夏紧绷着的生命弦也松了。
还不到十八岁的徐大胜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加之徐振夏的耳濡目染,他成为了一只自由的鸟。
但他失去了徐家家主的继承权,不过他不后悔,
这十年里,他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他很快乐,很自在,结识了无数的朋友。
这些事情,埋在地下的那个小罐子都知道,
这也是每年徐大胜都会从外地赶回来的原因之一,
他不愿让她孤单一个人。
不过三年前就变了,他那失踪了十多年已经被众人判定死亡的父亲回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埋怨的,甚至可以说是怨恨的,
不过几年过去了,他也理解了。
如果不是世事无常,谁又愿意这样呢,无非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挺感谢秋分庙的,那个像停尸房一样的亭子。
肉体躺在那里,灵魂飘向空中,被那些风声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