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雨
“杀他一个还不够,我还要杀他全家!不仅如此,我还要当着他的面将他的老婆孩子腰斩,我要让他体会比我重十倍的痛苦!”
温天来瞪大着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无法想象这般狠辣恶毒的话,竟是自对方口中而出。
“你在等什么,废物!”
“我……”温天来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竟不知该说什么,无言以对!
紧接着老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锃亮的柴刀,另只手拽住温天来的胳膊,催促道:“拿着!去砍了他,若不然我便砍了你!废物。”
温天亮沉默,鼓起勇气想接过那把柴刀,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浑身一个激灵,接着便收回了手怎么也不愿再探出去。
“废物!你爹被人所害,你居然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他生你的意义是什么?为这世上多添一个造粪机器吗!”老人怒喝。
语言上勾起仇恨的同时,他也没忘了在肢体上进行催促,握住温天来的胳膊,将手强行向那刀柄上探去。
温天来忽然发现眼前这个老人的手劲大得吓死人,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那只苍老的手,也避免不了向那柴刀靠近的事实!
他有种预感,一旦他握住了那柄柴刀,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深渊!
所以他抗拒,他挣扎,他甚至开始嘶吼!泪水不自主地顺着眼角淌下。
他感觉他好像与世界隔离开来,他的视线感知里,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处处充斥着令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他的脑海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念头,握住那把柴刀,你就会得到救赎!
“不!我不愿!”
温天来嘶吼着,可手却不受控制地向那柴刀慢慢靠近。
也就在这时,一道宛如清风徐来的声音将他惊醒,也让他从那无比暴躁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呀……”
缓过神来,世界已经恢复了原状。
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同样白发苍苍身穿水蓝色道袍的老道人。他此刻就在那五步之外的甲板上静静立着,在他的身旁还跟着几个穿着同样款式道袍的稚童。
男孩女孩都有,不仅是服饰整齐,就连他们的表情都是同老道如出一辙。
那是,慈悲感?
温天来这么想着,身旁那个让他曾经觉得慈眉善目的老人却是在此刻恨恨开口:“哪里来的老道士,坏了这小子的好事!”
“好事?好字从哪来。”道士说道。
老人指着温天来,一字一句道:“他亲生父亲被人杀害,他却连替父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我是在帮他,帮他!你懂么?”
老道士摇摇头说:“我心我念我意御我身,他非傀儡,既有主观的意志又何必劳烦他人出手帮忙?阁下手段,实乃魔道所为。”
“他在犹豫!既然认为是对的又为什么要犹豫?既然认为是错的又为什么要坚持?我只是稍稍用些手段让他更快下定决心罢了!”老人用他的思想据理力争,“还有,说我是魔道,你是准备替天行道吗?”
老道摇摇头:“这种事用不到我来做,善恶有命,天公会断。不过我不会允许你在我的面前去做恶,仅此而已。”
“哼,老牛鼻子!”老人恨恨一笑,转过身望着温天来,“小子,你是要跟我走去为父雪恨呢,还是听这牛鼻子老道的,听他的劳什子冤冤相报何时了?”
温天来闻言下意识向老道靠近了两步,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气得老者大骂道:“没卵的软蛋!杀父仇人就在面前却连握刀的勇气都不肯有,废物!废物!”
听闻此言,温天来脸色更黯淡了。
他低着头向老道士问,“道长,我真的是废物吗?我该怎么办?”
温天来是想要一个答案的,谁知那老道人却反问:“人是由什么而组成?爱?恨?愤?怨?七情六欲?”
温天来沉默无言,无论是他自小就立志想成为的大侠,还是如今他所在做的这个跑船的水手,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似乎都给不出这问题一个答案。
但好在,老道也没有将这个难题抛给他。
“答案便是如此,爱恨也好,喜悲也罢。人本身就是一个由七情六欲构成的不完美生物,你问我该怎么做。答案其实在你心里。”
“在我心里?……”温天来沉默了许久长舒口气,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青年。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坛,轻轻将其搁在甲板上,双手抱拳冲老道士恭敬一礼:“多谢道长,二来受教了!”
老人就这么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听闻此言轻蔑笑道:“满嘴子胡言乱语!你让我不要帮他人做决定,你的所作所为不也是在引导他人做决定?道门之人,都是如此虚伪!”
老道并不理会老人的这番咒骂,只是抬头看了下晴朗的天空,喃喃:“要下雨了……”
说罢,便向船舱走去。
倒是其身旁跟着的那些道童,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在临走时回头向老人做了个鬼脸。“善恶有别,师父他老人家是在引人向善,你这个老恶狗!”
“你!”
老人气急,有心想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小鬼头,可他又深知那个牛鼻子老道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也不敢触其霉头。
想拿那个废物二来撒气,可对方也紧跟着老道的步伐一同进了船舱。
最终,只能无奈仰头望天。
“这狗日上好的天气怎么会下雨?道门那帮老鼻子就是神神叨叨的!”
咒骂了一声过后,他上前两步将先前温天来搁下的酒坛提起,也不在意卫生,就这么大口大口咕咚了几口。
“嗬……痛快!”
伴随着海风微微滑过脸颊,老人就这么静静地趴在护栏上欣赏远方的海景。
摸着怀中那个生硬的木盒,此前他不懂这海有啥可好看的?近看远看都是一个德行,不都是水么,还能看出个花来?
如今,他倒是懂了。
看山,看海,看得从来都不是景,看得是那一种意境!
“做完这一票我也就可以退居幕后了,那位的脾气虽喜怒无常但终究是有那么点道义在,或许我这种人……也可以善终。”
沉神间,一滴冰凉忽然没入他的头顶。
老人伸手探了探,又仰头看了眼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空,不可置信道:“还真的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