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萧君离告诉卫风，原本查的那些事情只要稍加留意就够了，挑些人手去查他身边的人，查出哪些是皇后的耳目或者别人的耳目。其实他心里也大致清楚，只是让卫风去做更稳妥一些而已。
这事好像没什么难度，没两天，卫风就拿着张名单来找他了，萧君离大致看了看，记下了大半，第二天萧君离就趁宫人做事时找机会发难，扔出去一批，又过了几天，离他近些的奸细让他除尽了，这是符合他预期的，这些年下来，他只任凭皇后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其他人的都只是些打听不到要紧事的杂役，被他留着放假消息用了。
身边清理干净以后，萧君离觉得周身自在。他知道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从前的他，不舒服也会忍着，不愿意也会乖乖听话，现在他想，就算皇后是清白的又能怎么样呢？以前的日子他过够了，谁也别想再让他过束手束脚的日子。
他提点二喜管好手下的宫人，进了东宫这辈子就只能有他一个主子，如果再有不干净的东西溜进东宫，会连他一起治罪。二喜这个人心眼不多，很多事情他不说透二喜就不会懂，但有一个优点，二喜很听他的话，哪怕不懂，他也会乖乖的照着萧君离的话做，萧君离满意的看着二喜把事情应下，二喜以后应该会多加留心，时不时的再由卫风手下检查一遍，也算是全面了。
自打身边没了贼耳朵，萧君离和卫风的见面就放肆了许多，虽然暂时还是要避开他的护卫，但身边伺候的宫人看到神出鬼没的卫风已经见怪不怪了，同时也给他们提了个醒，有这样本事的人为太子所用，他们哪里敢偷着嚼舌根呢？更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听说上一波心思不安分的人，下场那叫一个惨呢！
皇后对这件事非常不满，几次派人来请萧君离过去坐，萧君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皇后会说些什么，他完全不以为意，他在等，等皇后气到坐不住了再出现，人的情绪激烈到极致时就很容易展露出真实的想法，他会去试探一次。
又过了六天，这回嬷嬷来请时，萧君离没再拒绝，他慢悠悠的站起身伸展双臂，任侍女从上到下仔细的整理衣袍，嬷嬷苦着脸在一旁劝道，“殿下呦娘娘想您想得紧呢，您不快些只怕娘娘又要发火了”
萧君离觉得有趣，想他？发火？这话说得，矛盾到三岁小儿听了都会心生疑虑，谁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还说这些场面话给谁听呢？
还没进殿门就听见女声尖锐的怒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的确是母后的作风，萧君离正了正神色，待会儿还不知道得演上多久。
“君离给母后请安。”萧君离弯腰行了一礼，面上端着同往日一样的恭谨。
“你！你还知道来！”皇后愤怒的咆哮，艳丽的粉面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她深深的呼吸了几下，似是在努力压住怒气，“杵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过来？”
萧君离像是压根感觉不到她的不快，面无表情的坐到塌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说！你赶走我的人是要干什么？？”
萧君离不回答，只是沉默的听着她继续说。
“不说话？好啊！我看你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不把你母后放在眼里了！”
“我干什么费劲辛苦安插人手？还不是忧心你的安危吗？你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多少人惦记着你的位置呢？那些贱-人！都巴不得你有个三场两短，趁机让她们生的那些狗崽子取而代之！”
“怎么？你觉得压抑了？受拘束了？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耗尽心力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什么？你脑子里就只装着你自己是不是！你眼里有你母后吗？有你弟弟吗？”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自私的玩意！！”
萧君离眼看着她越说越激动，要不是还有些高门贵女的修养，现在大概就会指着他鼻子骂，还会气得跳脚了。
唉他母后的不正常他早就习惯了，所以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
皇后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怒气更盛，只是没等她继续发难，萧君离就果断的开口。
“母后觉得，这太子之位给弟弟坐如何？”
皇后犹如已经蓄好力马上就要尥蹶子踢人的马匹，怒气冲冲蓄势待发，没想到下一刻横空掉下个箱子兜头就给她罩住了，整个人一下子卡住了，呆滞的静止了一瞬。
“什么？你说什么！？？”火力一下子燃得更旺了，萧君离好像看见了皇后眼中蹿出的火苗。
“好啊你！你还想逃避了？萧君离，你自己想想！这是个男人该干的事？”
在这一刻，萧君离看得出皇后是真情实感的在为他的话愤怒，于是他又添了一把柴。
“母后君离想，我可能并不适合当皇帝，但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如果弟弟愿意，我可以在前面给他铺好路，等机会来临，便退位让贤”
萧君离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脆弱，可颤动的睫毛，抿紧的唇瓣，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停顿了一瞬后，他憋出颤音说，“母后君离累了。”
皇后从没见过长大的萧君离露出这幅模样，指责的话一时没能立刻说出口。在萧君离的注视下，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你弟弟不是这块料。”
卫风在萧君离寝殿中找了块暗处蹲着，虽然他现在直接出现好像也没什么，但主人不在，他不好意思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
他知道萧君离去见了皇后，从那天开始，萧君离就让他派几个人留意皇后的动向，根据萧君离的反应，卫风猜测皇后怕也是有害萧君离之心。反正萧君离想查谁，就说明谁可能会威胁到他，这个逻辑很直白，但卫风觉得很有用，在他看来很多事情不是非要想得复杂才能得出结论的。
比如他们初见的那一天，见到少年萧君离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假如萧君离知道了，怕是要仔细的琢磨，卫风这是因为什么，这种想法是稚嫩草率的还是受过往影响而不自知生出的，可卫风想，明明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会追寻心中的想法呀。
卫风不反对萧君离的多虑，只是他想，慧极必伤。萧君离不会把忧虑交给他分担，那现在自己能照着他的思路做出行动也是极好的。
卫风蹲的有些久了，于是他慢慢站起身活动一下四肢，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又在原地坐了下来。
目光投向室内的另一张小榻，最近他总是在皇宫内活动，萧君离觉得他往返住处太费气力，就又往寝殿中搬了张塌，可供他随时休息，夜晚也可以留宿。
卫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萧君离说，“留着吧，你忙了这么久我也没给你什么像样的报酬，再不让你好好休息，我心难安。”
于是卫风就正式开始了和太子殿下的同寝生活。
卫风想，这段日子是忙碌却快乐的。只是要让他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他希望萧君离能轻松一些，他察觉到了，萧君离总是在用极为严苛的方式要求自己。
萧君离除掉身边所有耳目的那一天对卫风说，“我干了件任性的事。”，那时他面上的笑容是快乐的，是卫风见到的他第一个真心的笑，可是卫风心想，这件事其实不值得他这么开心的。他压抑自己太久了，忽然有了喘息的机会就会觉得如释重负。
那天，看着自在的萧君离，卫风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道不曾见面的这些年里，那个小小的萧君离是怎么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中坚持到了现在，他埋怨自己，为什么非要等到萧君离联系他，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在他冷着脸胡思乱想时，萧君离回来了，卫风的耳朵像动物一般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挺直脊背。
萧君离进屋时，还没看见卫风，本以为他不在，就随口念叨了一句，“卫风没回来吗？”
不料，突然冒出个低沉的声音。“我在”
萧君离一愣，顺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位找过去，就看到窝在墙角的高大男人。
说是窝在墙角，可能也不是很准确，因为卫风只有上半身靠在阴影里，那两条长腿就这么支棱出来，直挺挺的搁在地上像两根棍。
看清卫风的姿势，萧君离不小心笑了一声，卫风身上总有些反差的可爱，大概是他的冷脸给了这可爱几分加成，让萧君离麻木的心也感受到了仍活在世间的快乐。
感受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开心，今天的萧君离想多说些话了，“卫风，我刚刚去试探了皇后，她没什么破绽。”
“皇后”，不是“母后”，卫风察觉到了，萧君离并没有放下戒心。
“但我不会就这么放松警惕，我还需要你的人继续监视她。”
果然，卫风想自己已经算是懂萧君离的人了，一件事情只要萧君离开始怀疑，一次查不出，他会查第二次，第二次查不出，他会查第三次，哪怕最后还是没有结果，他也不会当做没发生过，他不会去信任。时刻持有戒心，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卫风端详着萧君离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难过吗？”
“难过？曾经的我，会。最初猜到自己是弃子时，我也会。只是一次次下来，一桩桩事发生，我发现自己可以很自然的接受了。”萧君离好像真的没在难过，他直视着卫风的眼睛，没有一丝逞强的心虚，眼中甚至还有些笑意。
萧君离现在的确是有些开心，他的确不难过，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接受别人的关心，哪怕只是轻飘飘地问上一句，“你会不会难过？”，也会让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着的。而且萧君离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快乐是可以积攒的，如果上一刻他开心了，那不久之后他会比平时更容易感到快乐，昂扬的情绪也会升得更高。
“人真是很善变的东西，对吧？”萧君离给出了总结，结束了话题。
“是啊。”看着萧君离唇角的笑容，卫风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