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市蜃楼
有人从渔夫处收集了成堆的贝壳，他们先是用棍棒将其打碎，再用重达百斤的公牛来回碾压，直至在最后的石磨下形成细微的粉末。美其名曰“珍珠粉”，疗效也一目了然，据说可以返老还童。
也有人纷纷拿起铁锹锄头，开始在各个树根之下奋力挖找。他们将收集而来的根茎根须装进散装的白酒内，并以土人参酒的名号开始大肆贩卖。
固村所有的花草树木鱼虾蟹棒，皆可为人所用了，这些本有名号的动植物，在大贤大儒的细致思索之下，被得以重新命名。
老李头另辟蹊径，他与别人不同，抓了几条半拳大的土蛤蟆，先是将其扒皮去骨，留下细腻而鲜美的肉质，并掺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金漆，匆忙的晒上三五日后，又放到蒸笼里去蒸上半晌午，最后再用面粉搓制成丸才算大功告成。
来到许镇上时到处都是吵闹的声音，习惯吃肉食的人与喜饮骨头汤的人相互指责，架子车上举着南瓜大声吆喝的瓜农，面对乡下人带来的土特产，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屑。
这些不合时令且闻所未闻的东西，是皆可以归入歪门邪道，即便自己的南瓜卖的不是很景气，可邪终不能胜正，总有一天人们会认清一切，珍珠粉、土人参酒、玉泉水，都不会比自己的南瓜更加富有营养。
“南瓜好，南瓜好。”瓜农不甘示弱的喊道，“汉子吃了能健体，小孩吃了能长个，老人吃了活百年，女人吃了能养颜。”
另一处的街道上，同样唱起了吆喝大戏，原本水火不能相容的老对手彼此达成了统一战线，他们在贩卖自己东西的同时，也推销起昔日对手的产品。
“对面的南瓜口感很好，俺早上还吃了三大碗嘞。”
“那个卖瓜子的是个实在人，不会缺斤少两的。”
“去买半斤苦茶吧，那家店铺是许镇的老铺子了，有保障的。”
老李头丝毫没有感到慌张，他看到固村人的摊前卖的火热，珍珠粉已被年过五旬的妇人们抢个精光，她们恨不得马上就涂抹在褶皱的脸上，使容颜再度光彩照人。
体弱的男人排着长队在酒摊前叫嚷着，他们明白面前的酒贩是让其扬眉吐气的唯一希望，哪怕花上不对等的价钱，也是心甘情愿，疗效如何大可忽略不计，毕竟多年以前，在求医问道的路途上自己早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试验品。
金蟾蜍虽也贩卖了一二，可与老李头最初想象的盆满钵满还相差甚远，思来想去，他决定再加上一条更加吸引人的幡子：起死回生。
幡子一挂起，原本围聚在珍珠粉土人参酒和南瓜车旁的人，都来此看起了热闹。
“你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老李头头自信满满的说道：“神丹妙药。”
“当真能颠倒生死。”
“那是当然，俺祖上十八代都是悬壶济世的，李时珍你晓得不，论辈分那还是俺老祖宗嘞。”
老李头挂上了神医的头衔后，看客们纷纷入了场，他们不假思索的拿出自己积攒多年的财物，只为能在生死之间侥幸游走。
钱币满当了起来，像是一团沉封许久的面团被突然放进了满满一堆酵母。固村人都会心的笑了，这是大发横财的好机会。是让后世子子孙孙昂首挺胸的好机会。
这样一群只在双日游走许镇的行商，在方圆十里处都响起了名号，他们所贩卖的东西让人称奇，并且每一次的开市都会有新的东西出现，那是让人赞叹不已的时候。
老李头的金蟾蜍名声大噪起来，的确有身患咳疾卧病多年的痨者吃了此方之后，变得气色红润起来，这让行医世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事实的确发生了。面对事实却让人难以接受。这比研究一个垂死病人，更加让人接近崩溃。
以至后来行医世家们一致认为，老李头的金蟾蜍，一定是伟大医药家李时珍留下来的传奇秘本，祖宗传给他的孙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肥水向来不流外人田。
有济世堂的李掌柜前来问药，他双手作揖，一副谦逊的样子：“先生，您的药方了不得，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奇药。”
老李头说：“那是当然，俺的话岂能有假；李时珍认得么，他老人家可是大名鼎鼎，俺姓什么？俺也姓李。”
“就是就是，先生的相貌不同寻常人，我早前也曾看过李时珍他老人家的画像，还别说你俩还真有几分相像嘞，真是满堂贵人满堂贵相。”
“一门生的岂能错了种。”
李掌柜笑道：“不过奇药当济世救人，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先生何不开一房医药铺，若不嫌弃，本人愿意仅绵薄之力，每年只抽其中利之一二。这样一来，先生既有广布恩惠之善名，也能挣个薄利度日。”
老李头大手一挥说道：“不行，既是秘方，又怎能轻易外传，再说俺也不善于开房倒铺，误了掌柜你的钱财，那就不好了。”
李掌柜执着于老李头的药方秘法， 故而不肯轻易松手，每日饭时总让伙计端上酒菜送至面前，老李头也不推辞，只送什么便吃什么，却从不提半字关于金蟾蜍之事，他明白自己的药方是否具有起死回生的疗效尚不得而知，不过泄了秘方一定会让自己身败名裂。
名没了利也就没了，名利名利，名在前，利在后。古往今来的大商大贾们，哪一个不是先扬名立万，才家累千金，守得大名声，就守住了风水宝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名，是不轻易能够得到的。有的需要历经几代几辈，有的更需要花上几百年的时间，若有人只历经了一世，便能积累他人百世之功，如此，谁又肯轻易交换呢？
济世堂的伙计向来看不惯吃白食的人，在店铺里常要责骂偷懒打滑的学徒，现如今遇着了老李头，更要在暗地里骂爹骂娘好一通出气的：“常言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就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人，倘若真有骨气，就不该吃这等没羞没臊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