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财之道
许二贵的生财之道，像忽然而至的秋风一夜之间飘荡在整个固村的上空。固村人一致认为许镇人定是蠢昏了头，不然，岂非低下身子去买连农人都不吃的东西。
镇上的大员们向来以达官显贵自许，过夜菜不吃，被小贩双手触碰过的馒头和汤饼连闻都不会闻，而如今的世道变了，上等人竟吃起下等人的食物。
世道或许真的变了，前个日子赶集的张氏路过猪肉摊子时，发现一向挑肥拣瘦的镇长夫人竟买起骨头来。
猪肉贩子也很不解，他关切的问道：“尊贵的夫人，你今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为何只要连肉星都不带的硬骨。”
镇长夫人笑着说道：“你去过大城市吗？”
猪肉贩子摇了摇头。
“我前个日子跟齐镇长到省城参观学习，见大城市里的富人们都兴吃骨头。”镇长夫人张大嘴巴说道，“肉，过几年兴许白送都没人要。骨头有营养，听说还能回卖做成笔秆子呢！笔杆子有多贵，读书人的东西肯定贵。”
猪肉贩子望着包裹在华丽衣服下，渐行渐远的肥硕身影，一道耀眼的光在丝绸的映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案桌旁的张氏这时笑着脸上前说道：“开天辟地几千年，就还没听说骨头能卖的比肉贵嘞，这指不定是一阵过堂风。”说着指着案桌上的那一段猪腿骨，“这骨头你还要么？要是不要，俺拿回去给俺家的看门狗磨磨牙。”
猪肉贩子听后一拍案板说道：“今日的骨头不外送，俺亏了好大一笔买卖。”
张氏欣喜若狂的将猪肉贩子扔给她的两吊肉，在她所能够见到的固村人面前炫耀开来。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那近乎艰难的喊叫了——“世道变了！世道变了！镇上的土财主们改了往日的风俗：值钱的不值钱了，不值钱的反倒金贵了。”
面对众人投来的疑惑目光，张氏继续说道：“别再守着一亩三分地了，去打枣吧，去向猪肉贩子们讨些下等肉吧。”
固村的枣子是被一夜打光的，那是许二贵去往许镇之前的事。如今，有枣的树已所剩不多了，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早已抢得了先机，而老弱病残们，除了许二贵门前那头病骡所倚靠一棵，便再无其他选择之处。
不过，人们却心安理得。他们认为许二贵先前打完了村里的枣树，这无疑是断了村里人的财富，因而村里人来打他的枣树是索债的一种表现形式，不让其偿还利息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渐渐的，心安理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围聚在一起，一股脑地冲向了许二贵的那棵枣树。
新来的王五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刚推开家门，就看到气势汹汹的男人，男人身后的女人，女人怀中的孩童；像是正被一只巨大的猛兽追赶着；又觉得这些疯狂的人是冲自己来的。
他慌忙的丢下刚提起的水桶，连同桶绳一起扔进了水井里，在一阵清亮的水花声中，用自己坚硬的头颅顶开自家的木板，像兔子一样钻了进去。
那一日的惊吓过后，让金莲平静的度过了一整月，王五收敛了他的拳脚，他无法忘记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时的场景。没有人向他解释当时的人们在做些什么，如果没有人解释，这些人也许就一定是冲自己来的。
刘女子向环抱枣树的众人喊道：“见者有份，要平均分配。女士优先，女士优先，让俺先来，让俺先来吧。”
拥挤的人群里，一只无名的大手瞬间抓住了正在嚎叫的刘女子，将她猛得丢到了王五家的门前。
巨大的响动惊起鸥鹭的同时，也让王五觉得人群快要破门而入了：“荒蛮之地！荒蛮之地！”
人们疯狂的摇晃着树干，有人已经爬到树梢上去了。东乡的孔二将枣叶和枣子止不住的往嘴里填。
许二贵门前的稻场开始震动起来，那头体弱多病的骡子发出无奈的叫声。一头骡子又怎能阻止人们疯狂的举动呢。
枣树上的叶子，恍惚间正在快速的进入寒冷的冬季，密密麻麻的像雨滴般滴落开来。
“没有比此刻更让人头疼和失望的事了。”许二贵坐在屋里的板凳上说道，“他们貌似发现了自己的新大陆。”
小陈说：“他们正做着你当初做过的事，你不必看他们疯狂，三日前他们也如此看待过你。
“可是这样的行为，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俺当时求枣的样子是令人厌恶的。”
许老七迈着诺大的步伐，匆匆地赶到到枣树下时，眼前败落不堪的景象，让他为之惊叹，手里的两个萝筐顿时掉在了地上：“天啊，终有一日人们会因为财富而发生战争。”
空荡荡的稻场上，除了凌乱不堪的枝条外，便只剩下那奄奄一息，喘着厚重呼吸声的骡子了。
许老七走到了枣树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骡子，试图通过自己粗壮的手掌来平息这个受惊的生物：“大多数生物都不是病死的，他们要么被别人吓死，要么被自己吓死。”
“七哥你的药水如果还有的话，请施舍给这个倒下生命吧。”许二贵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用恳求的声音说道，“原谅这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许老七说：“死马当活马医。俺也拿不准那药效，医准了，兄弟你当谢天谢地；医不准，也不能怨你七哥。”
“当放手去做，俺想骡子也应该毫无怨言。”
许老七转身离去时，王五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村里的人们已不再围聚，他们对于打枣的渴望已没有初始般强烈，有人提出了一个更为合理的求财之道，既然枣子可以换来丰厚的报酬，那么，如同枣子的其他稀奇之物，岂不是更容易为人们所能接受，许镇的土财主们也定能为此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