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寻根问底
阿昌回到固村的时候,一群鹅正在自家的房檐下逐戏着,它们愉悦而爽朗的叫声,让人回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午后。时间在流逝着,过去的三月里,是与鹅群相关的。那一群与自己有过短暂相处的动物们,不知此时已有多少进入了镇上官员们的便便大肚中。
“他们应该心怀感恩。”阿昌想,“它们应该走得更远。”
固村的花草树木,老李头都熟悉万分,一处新的田埂上长出了几株野草,一头误闯了村门的公牛,一个生面孔的汉子走到了石牌下,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彻夜难耐的汉子;所有的一切,所有微不足道和为人称道的事情,老李头必是第一位知晓。
他对于事物的细致,乃至于一颗绿豆都要分出公母来。这样一位极具耐心且富有观察力的男人,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刘女子说:“老李头与从前不一样了,俺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蜕变。”
“他都六十多了,都要瓜熟蒂落了。”有人说。
“瓜熟透了才好吃,人也一样,你不懂。”刘女子看向了他的土坯房。
阿昌的回村,自然引起老李头的极大关切,他向小陈询问关于畜牧场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通过这个被人们冠以疯女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极有价值的线索。
面对老李头无休无止的追问,小陈平静地说:“聪明人,你怎会向一个疯子寻找答案。俺想,你如今所知道的,比一位母亲还要了解她的孩子。”
老李头木讷了,他看向面前头发蓬乱的女人,匆匆的丢下一句:“疯女人,真是个疯女人。”随后逃离的无影无踪。
望向河对岸的高粱地,以及河岸上来来回回的农家人,这位极其想要得到答案的求知者,陷入了沉思。他喃喃自语道:“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一个孩童抱着一个破旧的书本,从他面前经过时,老李头忽得想起了什么,他像河里的一条鲤鱼挺了起来,从河岸上用尽力气窜进了高粱地里。
那时,黄三已在高粱里安了家,他将自己所有用于生存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铁锅煤炉、被子、勺子、铲子、尿桶、除了屋里那个名叫孔知羞的女人外,一切能让他与大自然抗争的东西,都成为了他有力的武器。他不再关注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他也不再关注每日的吃食是否合乎考究,更不会在乎子孙大业等虚无之事。
在黄三看来,他所生存的目的或是价值,就是沿着其父辈黄大的路线继续前行探索,将其祖祖代代从黄皮古籍里所发现的新生事物重新命名,并对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做出合理的说明与记录。这是一件让人名垂千古的事情。
“这该死的高粱,长了没完没了。”老李头一面用手拨弄着,一面不住的抱怨道,“真该降下一把天火,将这片被施了魔法的野物烧个干净。”
“黄三,黄三,你在哪里?我是你李叔,我来看你了。”
没有人回应,可有男人读书的声音在高粱里传来传去。老李头坚信黄三就在不远处,用力的踢开面前的高粱杆,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赫然出现在老李头面前。
“俺就知道你是个读书的料。你定能比你老子要出息的多。”
黄山正坐在一处泥土上,他说话时眼睛也没有离开那泛黄的书页:“找俺干啥。那一页去哪里了?”
老李头笑着说:“俺向你打听一个事。”
“什么事?”
“阿昌那浑小子回村的时候,你看见了么?是在什么时候?是昨天还是前天?他回来时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
“俺整日的在高粱里坐着,除了高粱俺不曾见过旁人的事。”
老头向前进了两步说道:“高粱又不是城墙,投光射影的也能望见个一二。你也知道,咱新上任的许秀枝村长是俺远房表姑的外甥媳妇,即便俺不打听,到时候村长来了,不也得问三问四的。俺寻寻摸着了解清楚了,省的人家再来问东问西。”
黄三将古籍举过头顶,让阳光照到了书页上:“昨天下午狗叫的凶,兴许是看见老熟人了。”
老李头点了点头,他再次沉思了片刻。随即伸出拇指对坐在地上的黄三说道:“你是个人才,这本难嚼的书不出三年定能被你吃个透。”
许二贵挑着担子走到村口时,早晨的露珠正从刚睡醒的叶子上滴落下来,舒展的腰身正如此刻挑担的人。
不知名的小曲子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摇晃着肩膀的同时,扁担下挂着的两个箩筐也开始了轻盈而灵动的舞姿。
走到王五家时,一阵阵污秽不堪的骂声传了出来。有瓷器瞬间破裂的声音,来自于一个有力而强健的手臂。
许二贵摇了摇头,他一如往常的走到自家的枣树下,对那头骡子说道:“做人得有良心,你也听听屋里那男人的话。以后若找了婆娘,可千万莫学他,不然下辈子还不知道能成个啥物种呢。”
骡子抬了起头,又立刻低了下去。
小陈听到门外的声音,她飞快的走了出来,正巧碰上刚放下担子的许二贵。
“你昨夜去哪里了?”小陈面色凝重的问道,“是去花满楼了,还是撞到哪个女人的心窝窝里了。”
许二贵咧嘴笑道:“俺是骡子还是马,你再清楚不过了。可不能无凭无据误人清白。”
“你做的好大生意,竟连自己的家都忙得不知在哪里了。”
许二贵说:“小本生意。农家人没见过大世面,一入城里便乱了眼。城里人如今不比寻常了,稀奇的很。俺正要和你说道说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