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霸凌的穷学生10
“不好意思，现在不是辅导时间。”
听到心理辅导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沈疏头也不抬，朗声说道。
“沈老师，是我。”
见到那个熟悉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沈疏似有一瞬的恍惚。
“沈老师，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沈疏面色如常地望着眼前微笑着的少年，终是道：“进来吧。”
随着他的松口，少年的左脸颊上浮现出一个甜蜜的酒窝。
“沈老师，这是我这次的月考成绩单。”他脚步雀跃，走近将成绩单放在沈疏面前的书桌上。
沈疏粗略地扫了眼：“考得不错。”他并不意外。
以一己之力灭一宗的魔头，无论是资质、智商都不同凡响。
哪怕轮回转世也是一样。
只是在世界的层层恶意打压下，最璀璨的流星也终会泯然众人矣。
沈疏的语气平淡至极，令温霁凉失望。但转念一想，沈老师这么平静，是不是从始至终就认可自己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呢？
果然，人是需要自我安慰的。
少年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这是因为，沈老师你让我专心学习，好好复习，我都有做到。”他殷勤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向主人不停摇尾巴求表扬的小狗。
然而这满腔热枕，注定只会被辜负。
沈疏敷衍地点了点头：“再接再厉。”
“不会有了。”温霁凉摇了摇头，嘴唇微微抿起，“今天过后，我就不会再来学校了。”他将一份退学个人意愿书举到沈疏面前，上面鲜红色的学校盖章，却不比监护人那栏签着的少年大名更为灼眼。
已经知晓所有事情经过的沈疏适当地流露出些许讶异，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沈老师，可以请你再为我做一次心理咨询吗？”
最后一次了。
于是沈疏递给他一份心理测试题。
“能借我……”
“自己拿。”
温霁凉从沈疏的笔筒里取出一支黑色签字笔，笑得颇有几分狡黠。
没过多久，他便将填写完毕的测试题放在桌上。
沈疏戴上手套，正准备批阅，却听温霁凉道：“不用了。”
“沈老师，我得走了。”
沈疏迟疑了一下：“祝你好运。”
少年用那双琥珀色的双眼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画在心中。许久，他终于垂下眼帘。
“谢谢沈……哥。”
自欺欺人也是有限度的。
他已经不再是学生，或许也不该再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了。
离开办公室后，温霁凉驻足于侧门口那一排梧桐树下。飞絮已经落完，零星几个花苞隐藏在绿叶之中，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出细小的花朵。
只是他却看不到了。
他在校门口搭上公车，在最后一排靠窗落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环线的公交一次次经过熟悉的风景，而在这期间，少年始终垂着头一动不动。车上的人来了又去，却仿佛有看不见的一道屏障，将这个角落与外面忙碌的世界隔绝。
直到公交车第三次驶回十二中的站台，天空突然变得阴沉。很快，雨点拍打在玻璃窗上，接连不断的“滴答”声似乎唤醒了少年，他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温霁凉凝望着窗户上逐渐连成线的水珠，下意识摸了一把脸颊，入手却是一片干涸。
沈疏望着室外的倾盆大雨，头一次在面上流露出近乎厌恶的神情。
“主人，我劝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这场雨会下一整晚，而且会越下越大。”因缘玉小声地劝诫道，“或许，您可以考虑打个出租车？”
沈疏一想到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陌生人污浊的气息，就感觉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胃部都开始翻涌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撑起伞，迈入了这水帘般的雨中。
这是四季如春的小城今年的第一场暴雨。
才走了不过一半的路程，沈疏的鞋袜就已经湿透了。雨滴顺着风斜飘进伞的防线里，湿透了的裤腿贴在肌肤上，带来冰凉黏腻的触感。
沈疏的背仍然挺得笔直，但他握伞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在主人的低气压影响之下，因缘玉本是大气都不敢出，可当它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主人快看，是温霁凉！他冒着这么大雨在这做什么呢？”
沈疏下意识地抬头向前看去，果然在视线尽头处发现了温霁凉的身影。少年没有打伞，单薄的衣裤早已湿透，隐约透出比白色衬衫更为苍白的皮肤，整个人仿佛徘徊在雨夜的一只幽灵。
“主人，你说他……不会是想要轻生吧？”因缘玉弱弱地问。
沈疏微微凝眉：“如果要死，为什么那天不直接跳下去？还可以让程杨受到牵连，一举两得。”
似乎在他看来，哪怕死亡，也是一件需要利益最大化的事。
因缘玉隐约觉得不对，却不知从何反驳，只得道：“可我能感受到，他现在情绪波动真的很大……”
“那走吧。”
“诶？？？”因缘玉一脸懵逼。
“你不是想让我去吗？没什么不好。如果死了，正好早点离开。”
可不完成沈清的心愿，又怎么能提前脱离世界？当然，这个问题，因缘玉识相地没有问出口。
沈疏远远地跟在少年身后，穿过两条街，来到一片空旷之处。
这有一块公墓。
沈疏在入口处停住，看着少年轻车熟路地穿行在一块块造型相似的墓碑之间，直到抵达位于边缘处的一块。
“这是温霁凉奶奶的墓碑。”因缘玉适时地为主人解惑，“他自小父母双亡，是由他奶奶抚养长大的。去年，他奶奶在一个雨夜车祸身亡了。”
温霁凉重重跪在墓碑前。沈疏可以想像到他双膝磕在水泥之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奶奶，对他很好吗？”沈疏略有疑惑。所谓的恶意，自然也包括亲人的，甚至会因为过多的日常接触呈倍数增长。
因缘玉回顾了一番温霁凉的人生，声音带上了不确定：“好像，也没有……”
但毕竟，那曾是他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隔着一段距离，沈疏听不见少年的喃喃自语，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这对冷心冷肺的他来说，有些新奇。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新奇。
更何况，为一己私欲造下无边杀孽之人，必然本性凉薄。
这是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不会改变的。
“主人，或许，您并不了解他？”
“或许，”沈疏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我很了解，他现在并不打算死。”
因缘玉没由得一慌，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疏没再看少年一眼，转身离开了墓园。
随着天色愈发阴沉，这场雨也愈来愈大。雨点打在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无人的夜晚震耳欲聋。
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半数店面摆放着素色的花，许是专门做来此祭拜之人的生意。因为下雨，门口架子悬挂着一排雨伞，花花绿绿的颜色，莫名扎眼，吸引了沈疏的注意力。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在店门前站了小半分钟。
店主是个胖胖的老板娘，先是被他生人勿进的气质吓退，忍了又忍还是上前招呼：“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沈疏停顿了一秒：“多少钱一把伞？”
“十、额不，五、五块。”老板娘准备的雨天提价，却在面对这位客人时噎在了喉咙里。
“五十，能帮我送到墓园里吗？”
老板娘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您是说，帮您送……花到墓园？”
沈疏耐着性子重复：“送一把伞，给墓园里的一个男生。”
老板娘露出犹豫的神情：“这雨这么大……”
“一百。”沈疏掏出一张钞票。
老板娘立刻回头喊道：“囡囡，快快快，来搭把手！”
没多久，店里的屏风后面钻出来个扎马尾辫的年轻女生。
“咋了，妈？”
“你去墓园那送把伞。”
“为啥啊，这么大的雨……”女生明显有些不情愿。
老板娘将她拉近，凑在她耳边说：“来回就五分钟的事儿，人家给一百呢，这不是白赚的钱嘛。”
女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店门口处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没有进店，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暖黄色的路灯照在他脸颊，使他的五官显得柔和清隽，一双桃花瓣似的双眼含笑般看过来。
隔着老远还被美颜冲击到女生咽了咽口水：“那……这笔钱都算我的零花。”
“都给你都给你，”她的老母亲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女生换上雨鞋雨衣，走到那人跟前，微红着脸仰头问他：“客人，您要什么颜色的伞？”
“都可以。”
女生见他的伞是黑色的，便也挑了把纯黑的。她又问：“那人什么样呀？他知道我过去吗？”
沈疏摇摇头：“是个男生。我不认识，只是看他一个人在那里，雨又很大……”
原来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好先生。女生的眼睛更亮了，有意无意地问：“那如果他不在呢？如果我不给他呢？”
沈疏眼神没什么温度地瞅了她一眼：“无所谓。”
原本脸颊泛红的女生，竟有那么一瞬如坠冰窟。待她回过神来，却见男人已经走远了。远离了光源，他的背影在雨雾中看不真切，脚下的影子也逐渐混入了冰凉的雨水中。
这个雨夜，终究还是沦为了冷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