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任务
“少爷！”
林霄云的两位暗卫齐齐现身，却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人对阿凉行了个礼，道：“二少，请不要让庄主为难。”态度恭敬，然而话语冰冷，暗藏威胁。
另一人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阿凉。
林霄云见父亲被搬了出来，紧绷的身体徒然放松下来：“你有本事就对我动手，让父亲看清你的真面子，你这个养不熟的畜生！”
“别以为、我不敢。”
作为从小被培养的杀手，阿凉的手一向很稳，此刻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却在林霄云的颈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血痕。
林霄云浑身一颤，却强撑着不肯示弱：“你若、若是杀了我，父亲绝、绝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身后的两位暗卫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个时候，还学，我说话？”阿凉扯着嘴角，刀尖又往下压了几分。
“我、我没有！”死亡笼罩的阴影终是让林霄云无法再保持冷静，发出哀求的声音，“别、别杀我！”
少年一字一顿：“再、见。”
“啊啊啊啊啊啊！”林霄云猛地尖叫。
一分钟后。
“……啊啊啊、啊我，我没死？”
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林霄云摸着自己还连在脖子上的脑袋，脸上一片茫然。
搀扶着他的暗卫道：“少爷，二少推了您后就逃跑了，甲二已经去追了。”
没等林霄云稳定心绪，甲二已经去而复返：“报告少爷，让那小贼跑了，不过我给了他一掌，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没见着人，林霄云怒极，随手便是一巴掌挥去。甲二跪在地上，硬生生受了，表情很难看。
这位大少爷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终是咽下一口淤血：“回山庄。”
“我会请求父亲提前计划。这个小杂种，我一天都忍不了了。”
随着少年的奔跑，他周遭的雾气也翻滚起来。
沈疏皱眉：“安静些。”
他手中的翡翠轻微地颤了颤，雾气终于再次凝实。
阿凉跌跌撞撞地进了一间破庙。
他倚着墙壁撩起衣衫，裸露在外的胸腹肌理分明却苍白如纸，胸口一道黑色的手印随着呼吸起伏逐渐变深，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阿凉的脸上流露出嘲讽的笑。这两个暗卫，口口声声喊着二少，一言不合便下死手，与其说是他们对他那位大哥忠心耿耿，倒不如是侧面反映了他在父亲心里的重量。
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差别对待。但凡他与林霄云有一点冲突，他那位名义上的大哥身边的侍卫便会毫不留情地向他出手。事后，父亲总会看似严厉地压着林霄云来向他道歉，可彼时他早已遍体鳞伤，一句不甘不愿的轻飘飘“抱歉”又能作何用？
这么多年被这样轻贱地对待，他始终没有离开，又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少年唇角的笑逐渐变得苦涩，终是维持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沈疏看着阿凉不时便陷入了昏迷，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颇有几分满意地切断了与因缘玉的联系，陷入了凝神疗伤的境界中。
然而半个月后当他回神，准备修整离开这个世界时，却再度看到了那张稚气苍白的娃娃脸。娃娃脸的主人见他醒来，满脸的沮丧颓废登时化为了惊喜。他似乎丝毫不在意一个人为何会昏睡这么久，只是面带担忧与几分细不可见的委屈：“您、您终于醒了。”
沈疏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无奈，却意外地没有太大的恶感。不过待听见脑海中因缘玉爆发出的欢呼声，他的面容还是不免僵硬了一秒钟。
他勉强“嗯”了一声，想要以冷漠打败少年的热情，却没想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顷刻间明亮起来：“您、您对我说话了！”
原来好看的人，说话声音竟也这么好听。
阿凉的脸颊涌上一抹酡红。这世间真的存在这样完美的人吗？他不愿深思。
可哪怕是天上的仙人，他也想留他在自己身边。
接下的几日雪下得愈发大。
阿凉没有收到任务，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因为那日与林霄云的冲突，心中总是隐隐有几分不安。
哪怕再不受宠，他毕竟是父亲名义上的养子，但若是要迁怒他人……
他隔着窗户纸望向屋内。
屋内燃着红烛，微弱的光芒在墙上映出一道安静的影子。可很快，一阵风顺着简陋屋子的缝隙掠了进去。烛火霎时间摇曳起来，被拉长折叠的影子变得如云烟般缥缈，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不见。
阿凉的指尖颤了颤。
下一秒，他就冲进了屋内。
“明天，可、可以一起守岁吗？”
沈疏皱了皱眉。
他本以为这人还算有些眼力见，想着若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自己倒也犯不着去做些什么。总归，按照那天所得的信息，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见沈疏沉默，少年更是忐忑。他低垂着眼，那双曾经沾满鲜血的手此刻不断磋磨着衣角，几乎要将其拧成麻花。
“明天是岁、岁除之夜，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习俗，都会和家、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和守岁。今年我、我一人，您似乎也、也，所、所以……”
阿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下沈疏，见他仍是一脸漠然，却似乎也没有明显的拒绝之意，终是鼓起勇气再次道：“我我我，希望能与您一、一起！”
沈疏扯了扯嘴角：“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吗？”
阿凉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疏，尝试着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斟酌出那人的半点心思。犹豫了半响，他还是如实答道：“一个人、也很好。只是从小到大，我都、都是一个人守、守岁，今年若是有、有您……”
“好啊。”
阿凉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真的能等到心心念念的答复。
沈疏却仍是一副冷淡模样：“还有事吗？”
“没、没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尽管有些不舍，但想着明晚可以一起度过，阿凉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起来。话音刚落，他便极有自知之明地飞速开溜，生怕下一秒那人便会反悔。
沈疏望着这位赫赫凶名的少年杀手有些踉跄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岁除是家人团圆之夜。
在修真界中，似乎也有着类似的节日。只是这样所谓合家欢的日子，自然不会属于他。
但同样的，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这一夜，阿凉激动地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也算是提前预习了次守岁。怕吵到隔壁的那位，他硬生生挨到鸡鸣三声后才爬起来。他先是去早市买了新鲜的蔬果，又从猎户处购来各种肉类，最后还买齐了各类喜庆的剪纸春联等物，以及守岁专用的红烛。回到家简单布置了一番后，便开始烧水劈柴腌肉炖汤，一副要做出桌满汉全席的仗势。
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厨艺。
几个时辰后，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阿凉思考起了去镇上酒楼打包的可能性。只可惜早上大肆买买买的结局就是如今的囊中羞涩，哪怕他现在想回山庄再接一单生意怕也是来不及了。
难不成，见机行事？镇上有钱人家虽不多，但揩一顿饭钱应该也不难。
李掌柜家开了半条街的铺子，招了不少伙计，只是听说动则打骂克扣工钱，想来日子过得也不算富裕。而刘员外则是附近出了名的乐善好施，每逢冬季都在镇上放粮施粥，怕是家中很有几分余钱，即便是少上那么一些，大概也不会太过介意。
只是还没等阿凉有所行动，小院便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他父亲极为信任的一位手下。
“二少，今晚有紧急任务，请您随我一同前去。”
他态度极为恭敬地说明了来意，然而嘴上说着请，实际却没有给阿凉任何拒绝的选择。
见阿凉面露犹豫，他又道：“这是庄主亲自指派的任务，在他眼里，没有比您更合适带队的人选了。”
被自小孺慕的养父看重本该让阿凉欣喜，可他此刻心中却毫无波澜，只是迟疑着问：“任务、复杂吗？可，午夜前结束？”
“如果顺利的话，费不了多少时间。”
“好。”阿凉点头，“不过，请给我一、一刻钟。”
那人皱了皱眉：“请您尽快。”
阿凉快步回到了厨房。今天他准备的几道大菜全都以失败告终，唯有一锅鸡汤看着还像那么回事。他烧水煮了些面条盛出来，和鸡汤放在一块端去了沈疏那里。
沈疏入定时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像一尊精致完美的雕像。
阿凉端着餐盘入神地看了半响，直到手臂都有几分僵硬时才回过神来。
“我、有些急事……”
阿凉站在床边，手臂许是因为餐盘的重量微微颤抖。也不管那人听不听得到，他自顾自道：“但假如，你不、不想我去……我、我……”
他下定决心：“我就不去了。”
阿凉虽然年纪不大，但各式各样的任务却接过不少。他从不在意手中的匕首沾过多少人的血，仅是能帮父亲分担这一点，就令他甘之若饴。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