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秘密安全,你的秘密就安全
窒息感伴随着绝望,让元满急不可耐地逃进了黑暗中,等她再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元建国和刘丽云正围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床尾还站着林酉时。
长大后的林酉时。
元满看着爸妈脸上的皱纹,又看了看林酉时,确认自己是从那条时间线的记忆中醒来了,这边的记忆再次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是刚退役的运动员元满,独生子女,父母都爱她,从小到大,在外谈起独生的女儿都一脸骄傲:
“我闺女虽然成绩一般,但是运动神经好啊,学校运动会跑步从来都是第一名。”
“论吃鸡,还得是我大闺女,看这鸡腿啃得多干净!”
他们从来不要求她有什么成就,生活中任何微小的事,都能成为他们夸耀女儿的谈资,从来,从来都没人喊过她“讨债鬼”。
元满扑进妈妈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她想永远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刘丽云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抱紧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安地问:“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做噩梦了?是不是又偷看恐怖片了?跟你说了,不要看那些吓人的,小时候有一回跟同学看恐怖片,半夜发癔症梦游差点掉河里,都忘了吗?”
元建国也有点慌,但听到女儿被老婆责备,又条件反射护犊子:“闺女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她心里有数,肯定是前段时间比赛压力太大,累着了。要不是太累,怎么会在林子里,靠树上就睡着了?还是人家小林给背回来的。”说着,元建国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正站床尾,担忧地看着她的林酉时对元满介绍,“咱家隔壁不是有个空房子吗?那家之前住的是你林叔。你三岁的时候,人家一家搬城里去做大生意去了,你可能不记得……这就是那家的儿子,叫林……林……”
“酉时。叔叔,我叫林酉时。”林酉时赶紧接过话来。
“对对对,下午五点多生的,可不就是酉时吗?”元建国挠了挠头,有点尴尬,“这得有二十多年没见了,一时忘了这名了,亏得你还认得我们家元满。”
“元满可是大明星,电视上经常见着她,哪能不认得?”林酉时顺着元建国的话往外说,扮演起这边的林酉时来,滴水不漏,“我在外面跟朋友说我小时候跟元满一起爬过树,他们都说我吹牛。”
“那哪能是吹牛呢,这片小孩,哪有不爱跟我闺女玩的。”元建国说着说着就又得意起来了,指着林酉时对元满说:“闺女,你等会儿再哭,先谢谢人家小林。你在林子里睡着,要是没人发现,让野猪拱一下子那可不得了。野猪那嘴可厉害,林子里那些坑,都是它们拱的。”
元满正悲伤着呢,被元建国这么一说,满脑子都是自己被野猪拱的画面,顿时哭不出来了,抹了抹眼泪,对林酉时点了点头,“谢谢。”又对一脸担忧的妈妈笑了笑:“妈,我没事了,确实是……做了个噩梦。”
刘丽云这才松了口气,笑起来,“是不是偷看恐怖片了?你这丫头从小就这样,一看恐怖片就连续好几晚睡不着,睡着了也没完没了发癔症,哭啊喊啊的,折腾的我和你爸都没法睡。以后可不许看了。”
元满点点头,又抬头看元建国,“我有点饿了。”
“还没到饭点呢,就饿了?”元建国笑起来,眼角的褶子皱成一朵花,“不愧是我闺女,身体好,消化就是快。”
说着就拉刘丽云,“走,咱俩做午饭去,让俩孩子聊聊。”说着又对林酉时说:“中午留下吃饭,你家现在就你一个人,还得开灶,多麻烦,在叔这,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林酉时自然是点头答应,他正愁找不到理由留下来呢。
还是不太放心的刘丽云,一步三回头地被元建国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元满和林酉时两人。
林酉时走到门口,看着元爸元妈走下楼梯,轻轻关上了门。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他语气急促,刚才伪装出来的冷静全都不见了,“想到哪里了?我帮你理一理,你小时候的事,我全知道。”
元满看着林酉时,这双在外人面前沉静到甚至有些冷漠的双眸,此刻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乱,像漆黑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块石子,叮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她躲开紧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睛,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想起来?”林酉时有些失望,“你听了《树上的孩子》,就陷入了晕迷,我还以为……看来是我太心急了。”
眼前的林酉时,让元满想起在另外一条时间线的记忆里看到的小元满,那个喊她“小气鬼”,怕她挨打,总是着急地让她快点躲起来的小酉时,那个小酉时在这里……在这条,她觉得幸福的人生里,是一片空白。
“你说你全都知道,那你跟我说一说,所谓的那条时间线……那里的元满……”元满盯着林酉时的眼睛,“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幸福吗?她的爸妈也像我的爸妈一样,把她当作他们的骄傲吗?”
林酉时怔住了。
漆黑的双瞳里的水纹一圈圈扩散,最后停止,宛如一潭沉默的死水。
睫毛也随之垂下来,阳光从他脸侧照过来,将他的影子刻在墙壁上,看起来孤独而悲伤。
“我把她当作我的骄傲。”他慢慢说,眼圈也在一点点变红:“她跑得很快,爬树很厉害,像只豹子,优雅、聪明、强壮……她是个战士!她过得幸不幸福,我不知道,我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但是,我敢肯定,她是她自己的骄傲……她做过很多了不起的事,她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元满被他的描述迷住了,一瞬不移,看着他的眼睛,发红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水光在闪,那些水光在眼眶中晃动,又从眼眶中逃出来,滑过他消瘦的脸颊,轮廓分明的下颌,滴在她的手背上。
滴答……
她只觉得心头一震,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空气陡然燥热起来,后背上沁出一层薄汗。
“说得这么了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敬神呢。”元满身体往后靠,与他拉开距离,扬起下巴冷声说,“不管怎么说,这人我不认识,也绝对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是吗?”林酉时放弃了似的,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他肤色冷白,气质也偏冷清,此时眼圈还是红红的,一笑之下,宛如红梅落入雪地,无端生出几分让人心动的艳色。
“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一步步离开房间。
那之后一连好几天,林酉时都没有再出现,一开始元满以为他住进了隔壁那栋空房子,可一连几晚也不见那栋房子里有灯光亮起,她才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走了。
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也无处询问,毕竟这里的林酉时并不是他,问了也得不出他的下落。
林酉时消失,而她被拉入另外一条时间线中的经历,却真实地成为了她的噩梦,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听到小元满的哭声,还有小元满奶奶的咒骂声,一声一声,砸在她的脑壳上,让她总是吃不下睡不好。
这直接导致了她病情开始加重,有一天午后,刘丽云让她去村口的小超市买瓶豆瓣酱,结果她出了家门就把这事给忘了,在村子里转悠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刘丽云本来想炒回锅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已经煮好,切片,整齐码在盘子里,蒜苗也已经切好,就等着豆瓣酱下锅呢,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去买豆瓣酱的元满,忍不住急躁起来,围裙都没摘,就火急火燎往小超市冲去。
小超市里哪里有元满,开超市的小金两口子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满姐没来,来了我肯定得找她要签名啊……婶子,你先把菜刀放下,看着挺吓人的。”
刘丽云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菜刀呢。
可她根本就没时间管自己吓不吓人,一听元满没来,急得脑门上直冒汗,脸都白了,拍着腿喊:“没来,没来她能去哪儿?这少说也得有一个小时了,别是进林子里迷路了吧?可不得了了……我得给她爸打电话……”
元建国正在山上喂鸡,他养了一千多只山地鸡,规模不算小,基本上都要住在山上,最近是因为元满在家,他才每天山上山下来回跑,就为了多看闺女几眼。
一听说元满不见了,急得扔下喂鸡的盆,撒腿就往山下跑。
元爸,元妈,加上小金,还叫了几个刚好在附近的村民,一行人在村子附近找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见元满的人影。
刘丽云已经绷不住了,哭得声音都开始劈叉,拽着元建国反复问:“报警吧,咱们报警……”
元建国急得一脑门汗,拿起电话正准备打电话,就见林酉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对他们说:“叔,婶子,你们别急,元满没事。”
林酉时说着指了指林子深处,“她只是有点累,在树上睡着了。”
刘丽云和元建国紧绷的神经一松,几乎站立不稳,直接瘫倒在地上。
元满被带回家,一直睡到月上柳梢,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觉得气氛不对劲,房间里门窗紧闭,失踪了好几天的林酉时正坐在她的床边上看书,见她睁开眼睛,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
“今天开始,我是《体育周报》的记者,要写关于天才射箭运动员元满的专题报道,要对你进行深入采访,所以我们这阵子要形影不离。”
“你不拆穿我,我也不会对你爸妈提起你生病的事。”
“我调查过了,这条时间线上的那个林酉时是个败家子,半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进去了,一时半会出不来,你没拆穿我,我就没有暴露的风险。”
“我的秘密安全,你的秘密就安全,听明白了吗?”
元满明白了!
他根本就不信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这几天的离开,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