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不是一次平平无奇的会议
李莎再一次因为王博，经历了一个失眠之夜。
她真的很想知道王博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回到了这个城市。但又害怕一切都只是她多想了。她的确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值得王博特意奔赴的。
她知道王博明天是公事来公司，他俩可能根本就不会碰到。但又会幻想着与王博在公司相遇，见面要用怎样的表情，要跟他说什么。能不能语气和缓、潇洒淡定的说一句“好久不见”，她尝试了一下，马上尴尬到想要抠脚。
第二天，李莎就只好顶着两个俩大黑眼圈来到了公司。正看着镜子发愁但工夫，宋帅来到了他们这边找马彤。几分钟之后马彤便又叫李莎进办公室。
“李莎，集团公司近期要召开民主生活会。之前民主生活会都是宋部长这边在做，今年咱们三个部门分开了，集团公司把这项职责放在了党委组织部，所以今年就需要咱们这边负责。一会儿你跟着宋部长回去学习一下会议要求。刚才我们也沟通了，毕竟你也是第一次接这项工作，让他还是能够全程都指导一下。”
李莎因为睡眠不足，感觉大脑运行速度极慢，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出了马彤的办公室好像什么也没听明白。在懵懂之间，她已经进了宋帅的办公室，坐在了宋帅对面。
“这是咋了，熬夜追剧了？黑眼圈这么重？”听宋帅闲拉家常般问自己，李莎马上想起了昨天赵赫赫说的“老父亲”感，忍不住看着宋帅傻笑。
“小李？醒醒？这还梦游上了。打起精神行吗？”
李莎赶紧集中精力，说，“宋部长，您吩咐。”
宋帅一听看她这样子也是无奈了，只好进入主题说道，“民主生活会这项工作，原本确实是放在集团公司党群部的，所以往年也是我在做。今年集团公司机构调整之后，把这项工作放在了党委组织部。这毕竟是党员领导干部的民主生活会，而组织部就是管理干部的，所以这样调整也无可厚非。所以今年就安排给到你们。你们马部长也非常信任你，让我直接把这项工作全权交接给你。”
听宋帅这样一说，李莎再想想马彤最近以来的状态，忽然感到她自从当上部长之后就很“躺平”，凡事让李莎放手去干就好了，还没有之前安昕对自己严格。齐兰大姐以其“过来人”的经验分析，这估计是要修身养性孩子的节奏。
“小李？回回神！又在想什么呢？”
“宋帅哥，这个活儿我们部门能不能明年再接呀？今年就给你当助手，你指挥着我做。”李莎试探着问。
“小李，你以为我是安昕吗？什么工作都是带着你做一遍？这项工作最初我就是从她手里接过来得，她第一年交给我的时候就是带着我做了一遍。对我来说是挺舒适的，但这样带人也太累了，长远看徒弟始终都有依赖心理。叫我说，你跟她那么久，她把你惯坏了。什么活儿看你干得不行就自己干。不把自己累坏了不算完。”
“宋哥，安昕接离职后，你都不叫她一声姐了吗？看你一个劲给她打抱不平，当时她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热心。”李莎小声嘀咕一句，她知道自己是因为被宋帅说中了，故意烦宋帅的。自从她知道了宋帅的秘密暗恋之后，感觉宋帅每次提到安昕的时候，语速都变快了。
宋帅果然气势上弱了下来，“她本来就没比我大几岁。你扯这些干什么，关注点放在工作上。”
李莎耸耸肩，叹气。她知道这活儿是躲不过了。
“你工作也好几年了，站位要提高。这项工作多好，马彤全权交给了你，你到时候会跟每个领导都接触个遍。绝对有助于你进步。”
“哥，我觉得那是在工作做得好的前提下。如果工作做的不好，跟领导接触的越多，死得越快。”
宋帅终于被逼出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感叹，“那你就不能上点心把工作做好了吗！”
经过几轮精神上的洗礼，李莎低头耷拉脑袋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感谢组织，让她完全放弃了对王博的幻想，一心都只在开会上。
经过宋帅的解释，这次民主生活会是一次巡察整改的专题民主生活会，集团公司先开完，各二级公司再开。
宋帅给了李莎这次的通知以及前三年开会的全套材料，让她自己回去先研究明白，民主生活会都有什么流程，需要准备什么材料。他还说如果看完三年的材料还不会干，直接待岗学习得了。
李莎边把文件拷到电脑上，边叹宋帅可真是“虎爸”作风，赵赫赫绝对是看错人了，把老虎当成了猫。如果是安昕，肯定就给她列个表，有什么需要干的事项都一一列在上面。
李莎看了这次集团的通知，主要就是向各单位征求意见建议，下周要上报各公司对于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及成员的意见建议。这个就发给各部门集思广益应该没问题。
李莎接着研究了去年和前年民主生活会的材料，集团的通知和文旅上报的材料。在文档清晰这一点上，宋帅跟安昕步调一致。
李莎反复研究了好几遍，终于勉勉强强找明白了流程。并不是李莎理解能力太差，而是每年都有会议主题，要求的事情可能是一样的，但每年又略有不同。
李莎把要做的事情列在一个word里：
1对集团领导班子及领导提出意见。
2对上一年度民主生活会整改情况进行总结。
3撰写会议方案。
4召开职工座谈会、给各部门、各支部发通知收集对公司领导班子及领导人员的意见。
5领导们跟分管部门的人员谈话，领导们互相提意见。
6汇总意见分别发给给每个公司领导。
7撰写今年会议准备情况。
8提前把领导的对照检查材料发给集团审核。
9开会。开会前要确认集团公司前来督导的领导，要给会议主持人准备主持稿，印刷会议材料。领导们逐一发言，逐一批评与自我批评。集团领导点评。
10、会后把整套会议材料发给集团。
经过一上午加半下午的努力，李莎把自己的学习结果向宋帅汇报。
宋帅满意的点点头，“很好，那你就开始行动吧。从第一步开始，”
“如果各部门都不提意见呢？”李莎问道。
“你不必多虑了，大家都是有经验的。对集团领导和公司领导都会提出不同意见的。去吧，行动起来。”
李莎回去又翻看了一下去年各部门报上来的意见，对于集团领导们，有意见又不会很犀利。有些看似是意见，其实却是赞美。还有的先对集团现状暗戳戳的表扬一番，比如，今年以来，集团开展了什么活动，这个活动如何如何有意义，基于此，我们建议怎样怎样再加深或者再开展点啥。果然都是老油条。
有趣的倒是职工座谈会职工代表提的意见。最前面一年还有座谈记录，估计是现场发言记录的。里面包括了什么提高食堂饭菜质量，提高交通补贴，提前下班时间，增加午休时间等等。群众的要求其实都是很朴实的嘛，无非为了讨个好生活。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征求意见表格，要求每人至少写两条。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大家都不用愁着现场发言，而且是还无记名的。整理意见的时候也方便多了，看之前的座谈记录，有人估计说了半天都没法整理出一句书面语言。
再看上报集团的意见建议，已经被润色升华成一个全新的版本。主要还是依托各部门。
这次只是专题民主生活会，不需要写去年整改情况。而往年基本就照着前一年度的整改措施，把一般将来时改成现在完成时。
下班时间一到，马彤就拎着包出来了。她看李莎还要加班，就说如果不着急就明天再弄，然后就翩然离去。
马彤每天依然穿得像个调色盘一样，但是跟她共事之后发现她并不是传言中那么矫情，也没有很强劲的上进心，她似乎对现在的职务和工作状态很满意。或许因为她现在是一个部门负责人，自己跟她是上下级关系，而之前对她不满的人是平级关系？也或许是因为公司人力资源项目做完之后，各部门的边界更加清晰了，也不需要太多推诿扯皮。不管因为什么，李莎觉得跟着马彤干活心里不累。不过像自己这样马虎的人，为着工作心累也就只有几分钟的事情。
正准备下班时，李莎接到了马彤的电话。
“小李，明天我有点事情不过来了。你上午跟着宋部长一起去跟每个公司领导汇报一下民主生活会的事情。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带着你，跟领导说明一下集团的安排。然后后面交材料你就可以直接跟领导沟通了。”
“可这不是越级汇报吗？”李莎呆呆的问道。
马彤一听就笑了，“这怎么会是越级，我这不是授权给你了嘛。开会的事你就直接跟领导汇报，多在领导那露露脸，对你有好处。好好表现啊。”
“哦，谢谢领导。”
李莎挂断电话，想起宋帅也说这是一次接触领导的好机会，发现他们部长们的想法都挺一致的。能当上领导，不管什么级别领导的人，都总能在关键的时点勇于上前一步。自己却一想到跟领导接触就局促，惶恐着别出什么差错。
第二天，宋帅带着李莎去走了一圈。这次跟之前赵总带李莎去汇报不同，赵总当时主要是汇报工作，李莎记录。而宋帅在说完民主生活会的工作交到组织部后，似不经意间重点介绍了李莎，说她接了安昕的工作后上手也很快、工作积极、进步很大，如此云云。领导们也顺着宋帅的话一顿夸，诸如年轻人要自我加压、未来可期、很看好她，等等，说得李莎都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走完一圈之后，宋帅问李莎。
“感觉领导们都这么支持工作，和蔼可亲。”李莎总结道。
宋帅一笑，说，“你应该知道每个领导都配有一个兼职秘书吧，就是他分管部门里选出一个文笔比较好的青年员工负责领导们各类材料起草。”
李莎一愣，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嗯，这个是不在明面说的，因为咱们这级公司领导是不配备专职秘书的。所以不会放在明面上说。但是领导公务繁忙，初稿一般都是由下面的人给起草的。他们常年写，也很熟悉套路。一会儿我跟你说一下每个领导的兼职秘书。”
难怪领导们每次对于工作都这么痛快。
“你是不是觉得兼职秘书还要多干一块工作又不多拿钱？”
李莎被宋帅说中了心事只能尬笑。
“在咱们这种单位，或者其他单位也是一样吧，不要只看到明面上发给你多少钱。或者每次工作都想要得到经济报酬。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给选派成为领导的兼职秘书。经常接受领导的耳提面命，接触的工作有多，思路和格局都不断打开，进步也会更快。”
“宋部长，感谢您的提点。确实是，之前我作为部门里年龄最小的员工，都没有听说过兼职秘书的事情，足见我工作能力上多么不被领导认可。”
李莎原本只想谦虚两下，没想到宋帅点点头，说，“没关系，现在意识到了就来得及，好好努力，未来可期。”
这真是无影刀，不见血，都是内伤。
等到开会的那天，李莎见识了领导们的才华。完美的将自我批评和自我表扬杂糅在一起，先认真总结一句自己都做了什么，然后再表示还不够，还应该做的更好，然后未来要怎么做。虽然每年民主生活会主题不同，但很多语言都是可以可持续用下去的。果然，兼职秘书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李莎就此明白为什么之前有几个业务部门的人考公上岸能够考上笔试第一名，原来还有过兼职秘书的背景。从各类长篇通知及附件中看明白要求，再根据每个要求写各种总结和报告，“无三不成文 ”的八股文，每篇都不少于三千字。工作中就是对申论的实战演练。生活中没有无用功。
集团公司对这次专题民主生活会很重视，由党委书记亲自督导。集团的党委书记就更厉害了，他每次来都不会照着集团党群部准备的通稿发言，经常是临场发挥半个多小时。李莎虽然觉得内容枯燥乏味，但是能将这样的八股文出口成章却令李莎深深佩服。 党委书记曾经干过市委书记的秘书，后来调到天和集团做副总，而后做到党委书记。
之前李莎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体制内的人中年转到企业，齐兰姐解释说是因为到了一定年龄升不上去，不如把眼光投向赚钱。如果想开了，不想着当官，合规领收入平稳着陆，还是转到企业来好一些。国企的领导比公务员收入高一点，当然，你如果考虑灰色收入就没法算了，但那也不安全。这样挺好的。集团党委书记来之后，集团文稿水平整体上了一个大台阶。
这次看似平平无奇的会议，却让李莎的思想觉悟得到了极大的升华。也开始建立起了她跟领导们的直接工作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