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上去很白领

    第二天上班，李莎先打印出了王博的实习协议。

    昨天赵总说，就算来一个月也要跟他签订协议，买一份人身意外险，这是对实习生和企业的双重保护。李莎把头点的像捣蒜。自己以后一定得及时请示领导，不能想当然的自作主张。

    待赵总审核完毕，李莎回到座位给王博打电话，通知他上楼签协议。

    安昕给她发信息说，用不用预定个小会议室去签协议。

    李莎不好意思的滑到安昕身边说，“姐，我最近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就是，凡事一定得先请示领导，不然就得闹出尴尬。”

    安昕小声说道，“那你是觉得影响了你hr的专业形象，还是影响了你在前任面前的专业形象？”

    “姐姐，咱们能不能不要那么直接……”

    安昕若有所思的说道，“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负责签合同，咱们公司都是用的市里统一印制的纸质合同。每次一签一式三份，公司、个人及人事档案中各有一份。我要手工填写好公司名称、地址、法人、联系方式，合同起止时间、试用期等等。合同里面还要个关于保密要求的补充说明，打印出来贴在每份的后面。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填合同，我们那批新员工28人，我一个人一上午填完了信息。你想想我这小学生的字体啊，就这么给大家留在档案里啦。当然，还有我自己的合同。当时最有意思的事，是由于每个人学历和岗位不同，工资不一样。因为怕弄乱写错，于是，大家就在一份没有写明工资的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上了手印。这对组织是怎样的信任？不谈价钱，直接干活。真是被卖了都不知道多少钱卖的。”安昕很感慨的笑了。

    “我的合同也是你给我填的。”李莎说道。

    “不过那之后，就是你填了。合同上的字迹顿时变美观了。你的字写得是真好。”

    李莎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也就是这一点优点了。”她自己清楚，自己虽然小时候学过书法，但是书法突飞猛进全靠给王博写纸条练出来的，一笔一划的写，写的不好又重写，不知不觉就练出来了。

    “当时新员工培训的时候，也是你带我们啊，我们的导游姐姐。”李莎回忆起当时新员工培训一周。由各业务板块部门经理给大家讲讲业务。第一次听时觉得领导们都好会讲。后来自己接管培训工作，才发现这个ppt和讲课内容是每年沿用的。安昕把培训的ppt拷给她以后，每年部门长都会问她要前一年的ppt做参考，然后改改时间再发回来。

    安昕回想了一下，笑道，“你们这批很幸运，公司办公室装修好了。我们当年参加培训的时候正赶上公司装修，临时借了其他公司的办公室。那个会议室很拥，当时又是夏天，即便冷气开的很足，但是通风不好，为了投影清楚还拉着窗帘关着灯，枯燥的业务介绍及ppt朗读， 我几乎每节课都昏昏欲睡。每到了自己部长讲课，那个部门的小伙伴就坐到第一排专注聆听。客观说来，咱们部门赵总讲得最生动，毕竟他是文秘出身，外加他介绍的福利待遇、晋升体系等都是大家的切身利益，大家的瞌睡率还是挺低的。瞌睡虫也是看人下菜碟。”

    李莎深以为然，说道，“是啊，我们当时培训结束后，大家也跟我说觉得赵总讲得最好，很生动。我们当时大家也是这样，到了自己部长讲课的时候坐到最前面，认真记笔记。后来我发现只要新员工培训都是这样。”

    “我们那批培训期间，有个小姑娘跟我聊天，嫌弃在这个破楼里一点都没有当白领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装修好。那个小姑娘的爸爸是某银行行长的千金。我问她什么是白领的感觉？她说要每天穿着职业套裙，优雅的走进办公室，办公室要有咖啡间，屋子里有咖啡的香气，自己的办公桌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布置。我说，其实我们只要看上去很白领就可以了。她说，可是我感觉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看上去都不白领。那个小姑娘说话绵绵懒懒的，留着齐刘海，棕色长卷发，像个小洋娃娃。所以，当工作一个月后，她在办公室哭了就并不足为奇。都不知道我那天是怎样的专注工作，竟然一点没听到隔了两道墙之外的骚乱。隔天赵总问我们，听到昨天小张哭了么？我说不知道。他说，因为小张的师傅过两个月就要退休了，就希望小张学的快一点，工作强度大了点，小姑娘有点跟不上了，师傅说了小姑娘几句，小姑娘就委屈的哭了。本来只是默默流泪，但眼泪点燃了即将退休的妇女的怒气，于是，就加重说了几句，旁边人就过来劝，一劝不要紧，小姑娘就更加悲愤的哭出声来。虽然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个性格刚烈的大姐，曾经在中年时因为第三者离异了，特别不喜欢娇滴滴的女生，却想不到临退休之前遭遇了一个软萌的妹子。想想也是挺感慨的。”

    “姐姐诶，你不会是在影射我吧。你这样一个工作兢兢业业、务求完美的人，收了我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关门弟子’。”

    “你还挺会自己给自己加戏。别多想了，我对你最近的学习进步很满意。你的小朋友来了，你快去忙吧。”安昕眼神示意李莎，只见王博走进了他们这个办公区。

    李莎被安昕一说，有点不好意思。拿起协议走向王博。

    看着他们签协议的一幕，安昕莫名生出一些感伤，或许因为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待今年的新人正式签合同时，她已经不在了。自己入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还有当年的新人培训。新员工培训让彼此不熟悉的人迅速熟悉起来。但是人与人真正的熟悉，是需要时间，需要做更深入的了解之后，你才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就像那个在培训期间就谈到“白领感”的女孩，为什么她会有那样的感触，安昕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背景。实习的时候有同事觉得在公司能解决早饭和午饭就已经很满足了。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有人刚起步，有人已经到了罗马。后来那个小姑娘也没留在咱们公司，去了一个私募基金公司，那或许是让她真正有“白领感”的地方。

    公司新员工培训最后一天的下午，有个传统项目，也是全体新员工最重视的项目，就是公司领导携相关部门经理跟新员工座谈。大家会提前写好发言稿，要求是对学习的内容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大家思路很统一，主要就是赞美几天来授课的领导然后赞美公司，还有的顺便再把同一批来的同事赞美一番。安昕那一年的发言，被说了好几年，因为当时在大会议室，长条桌的两侧分别是领导和新员工。安昕说，“我相信，再过二十年，坐在我们这一侧的一些人，一定会坐到对面去！”顿时，大家群情激昂的送出了最热烈的掌声。连领导们都很亢奋，以至于在第二周公司周调度会还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件事。结果传来传去，就变成了安昕雄心勃勃要坐到对面去。正所谓，“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表决心也是一样，安昕在这里没有干满二十年，也没有坐到对面去。而她的徒弟李莎的感言更接地气，“希望自己尽快融入，早日升职加薪。”当时听得领导们哈哈大笑，但安昕却觉得这话更靠谱，因为更具有可实施性。

    新员工培训结束当晚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公司领导宴请新员工。当时，还是可以组织这一类宴会的，并且会喝到昏天黑地。

    党委书记和总经理领主桌，这一桌比其他桌也更大一点。其他四个副总各领一桌，然后各部门经理散坐至各桌。主桌上安排的新人一般都是关系户，关系户坐不满就再安排培训期间表现比较突出的或者是颜值极高的。桌次的名单以及坐法会由赵总提前排好，摆在进门处。不会让大家现场去选桌。做事妥贴如赵总这样的，公司里确实很少。

    那次吃饭，赵总提前征求了一下安昕意见，想不想在领导眼前表现一下自己，安昕摇摇头。于是她就被安排到了不用喝酒的一桌，这桌没有公司领导，由滴酒不沾的赵总领桌，还有一个正在要二胎戒酒的傅总。那个傅总非常精明，先点了几罐王老吉，说到时候领导肯定会挨桌敬酒，到时候躲不过就要喝，用王老吉掺红酒绝对是看不出来的。于是我们这一桌，就共同营造和谐的气氛，多吃肉少喝酒。

    各桌酒过三巡，公司领导就开始逐桌敬酒了。安昕那一桌都提前满上了傅总“特调”的佳酿。所以领导们敬酒的时候，那桌喝的那叫一个豪放。当时的老总到还跟我们赵总说，老赵啊，你要小心，这小姑娘要抢你饭碗啊。赵总很配合的说，对啊，我这今晚都要愁的睡不着觉了。领导们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一个个都看得非常一本正经，其实私下里个个都很活跃，并且有着八卦的触角。想想也不难理解，如果都死板沉闷，不通人情世故，又如何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

    领导巡场之后，就是青年们转圈去给领导敬酒。

    当时的党委书记和总经理都分别跟安昕说了他们选择录用她的原因，因为她朴实谦虚，低调沉稳。这两个领导都是安昕父母的同龄人，他们看待这些新入职的学生也就像父亲一样给予指导，寄予厚望。安昕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知道父辈对于好孩子的要求和眼光，所以在面试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演绎的成分。但领导们的知遇之恩和指点关怀会铭记于心，所以安昕当时就立定心意在他们的届内不会离开公司，并做他们满意的小安，

    每次酒局，吐倒好几个人总是正常的，更何况是几十个人的场子。安昕桌上的一个小姑娘，替她喝了两杯酒，也有点晕了。当时其他桌来敬酒，都是同期的大家都说随意就行，但他们非要桌上派一男一女喝光，其他人随意。大家跟安昕熟，所以一开始的目标是她。在安昕犹豫期间，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直接站起来说她来喝，然后一饮而尽。安昕开始以为她是酒量大，但不一会儿小姑娘就吐了。散场后，安昕把她送回家，路上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小姑娘却说，“安昕姐，其实从实习开始，我和张磊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咱们这批就我们俩是专科的。我们是运气好，陪太子读书了，当时小颜来实习，领导们觉得太明显了，又让老师推荐了我们两个。没想到最后小颜没来，我俩倒留下了。我能感觉其他人瞧不起我们。你就不会，对我们就不会有什么区别。”安心忙说，“你可别多想，大家是还不熟悉。”她说，“真的不是我多想，你就看林帆吧，她对其他人跟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张磊也是这样感觉的。”林帆就是那个追求“白领感”的小姑娘。安昕心想，林帆那绝对是个特例，她看谁的那样，但又不方便直说，只能分析说，“可能大家刚来都比较忙吧，没注意到这些。”小姑娘却很坚持，说道，“你看，你那也挺忙的，之前我问你这事那事，你从来没烦。”看着晕晕的她，安昕心中真是挺难受的。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学历会让人心中如此敏感，工作几年之后，大家都会说学历不重要。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却因为自己是专科的，在单位觉得自卑。她敏感于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哪怕一个眼神。想想那个要当白领的洋娃娃，再看看这个独自打拼的小姑娘。只要是一群人，就会有各种落差。人比人，不能比。后来这个专科的小姑娘工作了三年就离开了公司，去了一家民营企业。有着国企工作经验，外加她勤勉上进，现在已经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所以说，人总有更适合自己的环境，总有发光的时刻。在那之前，不要害怕晦暗的时光，只要尽可能的蓄积能量就好。

    回想起新员工聚餐，安昕又忍不住回想起李莎他们那批人的迎新餐。她一直以为李莎小酒盅里倒的是矿泉水，其他人也以为那是水，但其实，那竟然是白酒。最后大家知道那是白酒的时候，掐指一算李莎至少喝了半斤多了。安昕实在觉得好笑，后来还问李莎怎么不跟大家说一下是白酒。李莎说以为大家都知道，而且喝这点量自己也没啥感觉。所以后来虽然李莎工作很迷糊，安昕却总会回想起李莎低调牛饮的场景。她真心感觉着李莎或许是个潜能很深的宝藏女孩，总有一天就会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就像她默默喝着白酒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