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找工作时你都在想什么

    安昕虽然不解李莎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思考几秒钟后，还是回答了她。

    “要说我为什么进入咱们公司，这可是个充满焦虑、兵荒马乱的long long story。那得从九年前的夏天开始说了，也就是我研二时的暑假。

    当时我非常鸡婆的劝诱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早日回到家乡找个地方实习。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有男人养家的传统观念。因为他是男性，他的那个金属材料专业又比较冷门，让我心很慌，觉得他找个实习单位迫在眉睫。他亲戚原本说好要给他推荐工作的，结果人家后来又说他的专业不好办，这都加剧了我的焦虑。

    我呢，当时一门心思想要考老师，从小学到高中的英语老师或者职业学校的都可以。而学校的招考通常在来年的春季，所以我觉得自己还不着急。我的生活重心就变成了督促我老公找实习单位。咱们这边的企业原本就少，所以在投了几次简历未果之后，他把视野转向了发达的长三角地区。那边机会很多，对专业要求没有那么苛刻，而且他英语又好。很自然的，一家老牌美资企业向他挥动了橄榄枝。他去了苏州面试，并且面试成功，兴冲冲的回学校收拾行李。

    那年8月，我的心情非常不好。认为是自己亲手造就了这一切。原本他还是无忧无虑在实验室打游戏的单纯少年，会陪着心血来潮的我大晚上去逛游乐园，排队半小时就为了玩个碰碰车。而我就这样把他逼入了社会的大熔炉！

    拿到offer的他自信心爆棚了，居然轻而易举进入了业界大牛。在他看来，之前孜孜不倦激励他的结发女友不仅没有为他自豪，还一脸苦丧，让他怀疑真爱的可靠性。的确，我当时连分手的心都有了，我不喜欢那种前途晦暗的异地恋。就在他要去苏州的当天，我过于悲愤，穿着平底鞋在平坦的大马路上崴了脚，直接没办法送他，倒也省却了现场哭哭啼啼的狗血场景。

    研三开学，基本没课，我也不在学校住了。原本这个学期的重点任务是毕业论文和找工作。而我手欠的已经把论文写完了。看看，这绝对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工作何必做的那么快……”

    听到这，李莎不禁感慨人与人的差距可真够大的。自己几乎是老师规定的最后期限前2天才写完了毕业论文，自己那不过是个本科毕业论文。安昕居然提前一年把研究生毕业论文都写完了。

    “……男朋友突然变两地了，他白天上班没空搭理我，晚上经常跟同事们一起出去玩，我们不能总打电话。我自己学校又没什么事，不急着找工作，突然闲下来的时间真是百爪挠心。

    我先是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辅导班代课，一个月基薪1000元，课时费30元一节，但即使没课每天都要在那耗着。我去待了几天之后就打电话辞职了。看来当时确实不缺钱。

    后来还接了一个’枪手‘的活儿，帮一高校老师写在职研究生的毕业论文，说是有四千的报酬，结果那个无耻女人，要去初稿之后说这不行那不行。我说我可以修改，她说她要自己重写，500元订金不用退了，后面也不用我改了。我唯一的收获就是消磨了自己的时间。为此我遭遇了父母的鄙视，认为这是我作弊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这这种劳碌属性的人，实在闲不住。副业搞不了，就转而上主业。十月，我先是写了一份简历。然后在智联招聘和前程无忧上申请账户， 非常无趣的开始申请全国各地的校招职位。显然就是闲的，一家一家的填写个人信息，打发时间。天道好轮回啊，后来我一入职就做招聘工作，我当初浪费hr姐姐的时间，都是要补回来的。这又是后话了。

    在海投了一些单位都没收到回复后，我一个在本地读研的闺蜜约我一起参加一个招聘会。那天上午我去他们学校打印了简历，复印了各种证书，然后跟着她去招聘会。只见她化了淡妆、穿着职业套装、脚踩高跟鞋。她说是为了面试专门去买的西装。而我，竟然穿了个机车款的皮夹克就去了。可能她实在看不过眼，又带着我去宿舍给我找出一件西装，一边走一边跟我说选公司不要只看上面写的薪酬，要看发展空间、隐形待遇。国企怎样怎样稳定但是要靠关系，民企怎样怎样剥削人但是晋升快，外企英语不好基本没戏的……真是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

    那个招聘会在他们学校的体育馆举办，我记得当时排队的火爆场面，就是出来一批人，才能再放进去一批人。

    我们九点半溜达过去一趟，那队长到让人怀疑人生。于是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小时，耗到十点半多，排队的人反而少了。

    待十一点终于进去，闺蜜径直将我引领到了一个展台前。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正一个人在“看摊”。我一看，天和物业。我想闺蜜不带这么看不起我的吧，让我去干物业！我说算了，我不急着找工作。她恨铁不成钢的解释：&39;你别没数了，这可是天和集团旗下的公司，是国企，待遇很好。你没看刚才这里排长队的么。他们要招个行政专员，我上次投简历都没要我，你可以先试试。你之前不是辅修了一个涉外文秘？&39;我真是，难道我英语专业不行？

    正在我们说话间，那个师傅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闺蜜也是个急脾气，推着我说，‘快快，赶紧把你简历给他，人家要收摊了！’我在她紧张氛围的烘托下，麻溜掏出简历冲到柜台前。我说，老师，刚刚这边人太多，我没挤进来，您看这是我的简历和证书。然后我快速‘投企所好’的指着简历自我推广：师傅，您看，我从本科到现在都是学生干部，有一定的组织管理能力；我在本科期间做校电台的记者，还主持了很多次大型活动。我是英语专业，本科辅修的是涉外文秘。只见他微笑着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然后我看着他已经收起来的包不放心的说，那您会把我简历装回去吧？他说，’是的‘。”

    “那个收简历的就是咱们赵总吗？”李莎问道。

    “是的。”安昕回答。

    “哈哈哈哈，这个&39;好的，我知道了&39;，真是太有画面感了。之前你总说你是赵总招进来的，我以为是他面试，没想到你们还经历了校招。”

    “赵总确实很有个性，他是部队转业来到咱们公司的，之前可是给首长写材料的。当时整合前我们都在天和物业，当时物业公司也是成立不久，赵总是综合办公室主任（主持工作），他坚决要求招聘这个岗位上组织不可以给他安排关系户，要个能干活的。然后亲自到学校来收简历。”

    “还真是有赵总的风格。”李莎忍不住感叹。

    “那次招聘会我就只投了这一家单位，那时是十月，过完整个十一月也没有面试的信息。我就又去参加了一家私立初中的考试。笔试通过了，让我去面试。这件事我没跟父母说，只是跟我老公商量了一下。他竟然很坚决的反对我当老师，还提出了三个原因，一曰十个老师九个抠，因为收入低，虽然这家学校学费不低，但到不了老师口袋里。二曰老师太累了，早上早自习、晚上晚自习，回家肯定不想干家务。这个学校家长很有钱，但说翻脸也是会翻脸的，不好伺候。三曰老师都有职业病，回家来愿意教育老公。我的理想这样被鄙薄了一番，而且还一二三四上纲上线。我心想，还真是山水轮流转，这男人一飞出去，就开始变了，之前在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或许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在私立中学面试的前一天，天和物业居然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还记不记得向这家单位投过简历，我很诚恳的说，记得，因为只投过这一家企业。然后他告诉了我面试时间地点。这时间跟私立学校的面试时间冲突了。在我老公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分析下，我还是选择了去天和面试。

    原本面试并没有多大斗志，但是面试当天我遇到了那个谁谁，你知道的，有的人一见面就气场不和，我好胜心竟然就激发起来了。后来入职时发现我俩竟然都招进来了。算不算是怨憎会？”

    工作有时候就像交朋友，有些人，你知道怎样跟他交往，怎样讨好他，怎样能让他高兴，可这些都不是你喜欢做的，所以跟他交往你不高兴；而有一些人，你就是可以跟他说你想说的话，用你自己的方式办事，而他也觉得高兴。但是找工作又不同于交朋友，因为这是你的一种生计。不管喜欢不喜欢，每个人总要有一份工作，因为这就是生活。

    只听安昕继续说道，“当时赵总亲自通知我面试通过了，元旦后先去公司实习。我说好的，很平静，什么也没多问。如果说心情，真的就是‘只道是寻常’，以为只是一个短暂的实习，帮我过渡掉那段无聊的时光，却没想到一干就是八年。”

    安昕最后一句话一直在李莎脑海中回旋，虽然已经共事了这么久，李莎还是第一次听到了安昕的入职故事。

    相比而言，自己找工作的经历甚为平淡无奇。就是想找一份钱多、活少、离家近的工作。自己信心满满的海投简历，却一次次失败。父母就齐上阵多方托人帮忙。没有比较、纠结，直接进入天和文旅。

    这或许是一种普遍现象，这几年做招聘之后，李莎发现，每年秋季第一批校招时，名单里面男生多，几乎没有女生。但等到第二年，各种推荐人选的简历来了，这些简历基本都是女生的。而第一批里部分男生选择了更理想的单位腾出了名额，所以最后入职时，公司就男女平衡了。

    人是一种很有趣的动物。或许找工作之前憧憬过很多种类型的工作，但是最后大都能接受自己的能力限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岗位上安然度过一生。即便一聊起工作满是吐槽，但还是能够坦然待到最后。

    在公司的停车场里，有很多很贵的车。安昕曾经开玩笑说，看过停车场和工资单，就能确认这家公司离职率很低了。

    当时李莎自然是不理解的。

    安昕给她解释，因为这些车很少有30万元以下的。一般一个人买的车跟他的年收入水平相当，或者比年收入要再少一些。如果单看车，会误以为公司的收入很高，大家开很贵的车子，住很大的房子。但咱们是做工资的人，知道大家自己靠工资没这实力，这些车恐怕都是老公或者老爸给他们买的。所以，既然不靠工资都可以过得很逍遥，来这里就不是为了生计，只是为了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社会身份。而离职无外乎钱给的不够或者心受伤了，这对他们都不成立。所以离职率低。尤其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一份工作，更重要的是稳定而不是薪酬高低。这样才有可能按时下班，去买菜、去接孩子、去完成学校布置给家长的任务。女人是没有上进心的吗？当然不是。但是照顾孩子和家庭这件事，是个从原始时代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几乎已经印刻在基因里了。传统家庭很少靠女人致富，两个人同时面对升职需要一人顾家时肯定是女人退后一步。人的脑子和精力就那么多，只能不断在工作与家庭之间寻求平衡点。看看身边能把职场和家庭生活平衡很好的女人，一半是有倦容的，另一半则是依托着强大的家庭支持。而在咱们公司，大部分女人都不奢求升职加薪，只要干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孩子填写信息时母亲也有一个独立的社会空间，就可以了。

    李莎忍不住追问，要怎样的家庭支持，钱？人脉？

    安昕说，都有。就拿一个刚回归职场的宝妈来说吧，如果家里不差钱，为她雇很好的育儿嫂陪家里老人在家里照顾宝宝，那她可能就很安心，下班回家吃吃现成饭就好了。如果家里有资源，那她可能不必特别证明自己，不需要即便在哺乳期也跟其他人一样能干，她即便休产假期间也照样升职。倘若钱和人脉都没有，如果家里四个老人都愿意无私的帮助他们，让她早上安心去上班，晚上回家可以充足的休息，那她还是有足够的精力去拼搏。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那样的幸运吧，大部分人是疲于奔命，我有几个朋友每天早上做好了孩子一天的辅食才出门上班，晚上回家还要帮孩子手洗衣服。

    李莎当时觉得这些话应该在婚姻登记处循环播放。

    “都冲动到去结婚的人，还会冷静下来听你讲生活的真相吗？还有一部分女人，刚才忘记说了，她们才是心态最好的人，懂得工作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家庭孩子也不是她生活的全部，更别说男人了。对她们来说，工作只要有一个能混口饭吃，孩子只要别饿着就行，她们就总在自己想去的地方开心着。可惜我就做不到，你呢？以后可以吗？”

    李莎至今回答不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