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喜欢的小姐姐离职了

    “乔雨，告诉你个惊天大新闻！”上午工作间歇刚一得空儿，李莎就躲到楼梯间给自己的闺蜜乔雨打电话。

    “说吧。”还未起床的乔雨被电话吵醒，眼睛睁也不睁的应了一声。她想不出李莎那能有什么让她震惊的消息。

    “喂，你一点都不好奇是什么事情嘛？”乔雨的态度让李莎有点悻悻。

    “你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无非就是你给领导买火车票买错时间，领导在火车站才发现。或者忘记给领导办值机，他偏巧堵车差点误机。忘记写报告，我姐又加班帮你改……”乔雨懒洋洋的举例子，因为她在学校里时间比较灵活，李莎经常找她吐槽工作上的事。

    “大姐，能不能别在我伤口撒盐了。你姐她今天辞职了！这消息还不劲爆吗？！”李莎说道。

    李莎与乔雨的表姐安昕是同事，在同一家国企的同一个部门共事了将近三年。

    见乔雨一点反应都没有，李莎说道，“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对我姐的工作情况都是从你嘴里知道的。什么吹毛求疵啦，过于追求细节啦，说人不留情面啦……”

    “停停停！你对你姐可真够冷漠的。她可是我最敬爱的师傅，虽然总是对我恨铁不成钢，让我有点难受。可她在我们公司八年了！虽然因为生二胎耽误了提拔，但今年早早晚晚会提拔吧。说辞职就辞职，真是引人唏嘘。”李莎言语中透露着遗憾。

    “人家说不定是跳槽了呢？说不定还升职加薪了。”乔雨不以为然。

    “真不是，我问她了，她说没有换工作，就想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知道安昕姐在家会做什么。”

    “当然是带孩子了！她家老大上小学，老二才一岁多，够她受的。学校停课了那么长时间，确实需要有人在家带娃。我姑姑他们年龄也大了，家里还不愿意雇保姆，照看一个还行，看两个真是够呛。所以我姐在家里带娃算是大势所趋了。说实在的，她撑到现在我是挺不理解的，毕竟我姐夫自己开公司，换我是她，一怀二胎就不去上班了，产假休完就辞职。估计这次是学校停课让她彻底想通了。我之前一个同事，家是外地的，经此一疫，直接辞掉事业编的工作，回家乡找工作了。”

    李莎听后，突然觉得自己的这通电话太多余了，道，“好吧，佛系少女，继续睡你大觉吧。看出来了，你不是劳碌命，如果你还在当老师，现在就得上网课了吧？乔主播！”乔雨之前在一所初中当语文老师，工作第二年考上研究生又回到了大学校园。

    “我不是在睡懒觉，是昨晚写论文写到两点钟，所以今天醒得迟了一些。当然，肯定没有你上班辛苦啦。”

    “可不是嘛，我们部门人少，现在你姐又辞职了，对我来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李莎哀叹道。

    “你看，终于还是说到重点上了。我姐的离职，主要带给你工作量上的冲击。不过你们国企不都是很清闲嘛？而且你们那个部门本来也没多少活儿吧。听说我姐不怎么加班，就算她走了你还能累到哪去……”

    “你真是分分钟把天聊死！”乔雨本想安慰李莎，没想到直接抚到马蹄子上了。

    李莎实习的第一天，曾问过安昕同样的问题，“姐，咱们在国企是不是就是温水煮青蛙？一天上上网、刷刷手机、大家聊聊天就过去了？我看我大姨好像就挺清闲的。”

    李莎故意提到自己的大姨，因为自己的大姨是天和集团的工会主席。她和安昕所在的单位是天和集团的子公司天和文旅。

    天和集团是一家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成立的老地方国企，最初只是制药，经过几十年的耕耘，集团公司已经发展为以药业和医疗器械为主业，房地产业、旅游餐饮服务及金融业联动的大型集团公司。

    可以说，在这个城市，几乎每个家庭都能从沾亲带故的人中找出一个在他们集团里工作的，只不过职务有大有小，有许多人还是“接班”的。李莎的大姨，不仅在集团公司本部工作，还属于公司领导，比李莎他们天河文旅的董事长职级还高半级，这就等于处于集团“食物链”的顶端。

    李莎能进入天和文旅，确实是托了大姨的福。她学的财务管理，原本不屑于进入这家老国企，想自己闯荡一番，奈何简历海投出去，只有两家公司让她去面试，一家问她三年内有没有结婚生子的计划，另一家告诉她周末也要上半天班。考虑再三，她还是跟着妈妈去了大姨家。

    大姨审时度势后，推荐她进入这家主营旅游投资、会展服务等业务的公司。这家公司当时刚刚整合完毕，把集团内的物业、酒店、旅游、会展业务的小公司统一管理。大姨考虑着趁当时整合，人员需求比较多，安排进个人顺水推舟。而且之前这家公司规模小，很多关系户还没动这心思，但以后他们的效益一定直线上升，毕竟集团内部的会务和接待就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效益支撑。事实证明，大姨的眼光很正确，公司整合第二年便成了集团内的创效明星。只是没想到再一年又遇上了旅游业的寒冬，那又是后话了。

    李莎在大四下学期就提前来到公司实习。实习第一天搬出大姨来，也是想让部门前辈知道她“朝中有人”，毕竟太年轻。她忘了自己要进入的部门是综合管理部，她面前的这位姐姐就做招聘，每一份简历不管从哪里来，都会经过这位姐姐的手。每个人背后的关系是谁，这位姐姐如何不知道。

    后来每次回忆起自己那天的话和说话时的表情，李莎都恨不得飞进安昕的脑子里去擦掉这段。但想到这段时，心里又会觉得暖暖的。

    因为等待安昕姐姐回话的时候，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了安昕的脸，是很自然的白皙，有几粒没有被刻意掩饰的雀斑；嘴上涂着玫瑰豆沙色的口红，很温柔；最关键的是眼睛亮晶晶的，很清澈，带着少女般的赤诚，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让人安心。

    在李莎说完之后，安昕露出一个特别柔和的笑容，缓缓说道，“看你自己的选择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过了一会儿，安昕又说，“你想学，我就教你；你想玩，我不拦你。你是为自己工作，而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要开心才好。你觉得呢？”

    李莎当时觉得这个姐姐的官方辞令好没劲啊，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当真正工作之后，又觉得安昕姐姐说的都对。并且安昕姐姐说到做到，一点也没有食言。

    粗略算算，安昕帮她改过的错别字都得上千了，因为李莎自己也不明白，怎么每份自己经手的文字材料，都会有错别字。不是时间错了、就是人名错了，还有一句话缀上两个句号的，双引号里面套着双引号的，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安昕发现不了的。但是安昕也没有因此挤兑她或者找赵总告状，就是嘱咐她下次仔细点。可是下次，又冒出新的问题。

    还有这经常忘事的毛病，多少次集团要求的通知，看完就忘了。被追着要了，材料写的还不行，安昕又得加班帮着自己改材料。

    这么好的小姐姐，竟然就要离职了。回想自己入职以来的这三年，每一天都有安昕姐的影子。李莎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抹了抹眼泪回到了办公室，安昕见到她问道，“莎莎，你不舒服吗？刚才赵总一直等着找你呢。走吧，一起去他办公室。”

    赵总是一个年近50岁的、充满老父亲般慈爱的中年男人，是他们综合管理部的负责人。

    他们这个部门是个大综合，如果按照大型国企的标准，可以拆分成四五个部门，总经理办公室、党群工作部、组织部、人力资源部、工会，这几个部门的职责：行政文秘、文书档案、业务招待、公司物业、工会、群团管理、人员招聘、薪酬社保……全都在他们综合管理部这里。只不过为了压减管理部室数量、控制人工成本，一直都是合在一起办公的。

    如果多一个部门就要多一个部长，还有可能设置副部长、部长助理。而如果合在一起，部长永远只有一个，最多每个业务板块设一个副部长。在他们这个层级严明的公司，副部长的薪酬只到部长的百分之七十，员工收入不到部长的百分之四十。所以谁说国企不差钱，领导们都是夙夜在公、精打细算的。

    李莎刚来公司时，看到赵总名片上的职务写着综合管理部部长，但大家一般都叫他为赵总，而非赵部长，可能因为叫“总”更好听？

    后来，李莎慢慢品出来了，是赵总管的事情太多了，以他的资历和工作量，在其他公司或许都可以当行政总监甚至副总了，但赵总一直没提上去。这有很多方面的原因，李莎听说过很多版本，有人说他如果提上去，下面几个资历相当的副部长提拔哪个就给领导出了难题。有人说赵总年轻时是个文艺青年，所以一直不事权贵，之前领导暗示考虑提拔他，他没去给领导送礼。还有更离谱的，说集团公司分管干部任用的领导曾经是赵总的情敌，那个领导的媳妇的初恋是赵总，所以两人至今见面不和谐。反正公司大了，什么传言都有。李莎能够确定的是，赵总的薪酬比其他部长都高一些。

    赵总倒是心态很平和，早上是办公室里最早到的，来了就打打太极拳。中午也不午睡，而是写写毛笔字。晚上领导应酬基本安排副职去陪。所以他年届五十竟没有像其他公司这个职务上的领导一样，早生华发或者形成“盆地”。

    赵总办公室里，赵总看着愣神的李莎，“咳、咳”了两声。

    李莎回过神来。

    “小李啊，你安昕姐今天过来提出辞职了，这事你知道了吧？”

    赵总看李莎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事确实挺突然的。她去年都进入集团公司人力资源管理专家池了，我没想到她会离开。你是她的徒弟，她的这块工作就先由你接手了。这个月好好再跟着她学学。好好学！”赵总又强调了一下“好好学”，让李莎颇为无奈，想必赵总因为之前被她“坑”过很多次，心有余悸。因为赵总就是刚才乔雨说的，到了火车站发现自己买的是第二天的火车票的、以及堵车赶到机场排队换登机牌差点误机的人。而李莎总共只给领导订了两次票，只因为部门日常负责订票的同事不在。

    只听赵总继续说道，“咱们之前上报的社招请示刚批下来，当时也没料到这事，现在再往上报请示估计得一个月才批下来。等着招到合适的人再入职，又三个月过去了，新人来了有个交接过渡期一两个月。综合算起来，你要做好一人干半年的心理准备。” 李莎木然的点点头。

    “小李啊，不要发愁。你们俩现在的工作量，当时安昕一直都是一个人干出来的。她接手时还是个应届毕业生。你现在跟着她学了快三年了，是个熟练手了。担子越重，成长就越快。只要你认真学，认真干，一定能干好！”

    李莎刚刚只是想事情无法集中精神而已，但是她脸上那兴致缺缺的表情让赵总误以为她在发愁。想到领导可能比自己更发愁，李莎自动提起了苹果肌，说道，“赵总您放心，我一定完成好工作。都按着安昕姐之前的标准来，保证不划水。顺利接过我安昕姐‘文经我手无差错，事交我办请放心’的接力棒。”李莎又攥起拳头向领导比出一个“奋斗”的手势。

    赵总满意的点点头，李莎火速退出领导办公室。

    中午，安昕请李莎出去吃饭。

    李莎始终不明白安昕为什么离职，但既然安昕现在不想说，她便换了个问题问，“安昕姐，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来咱们公司，而且一干干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