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叶梳妆，世子赠物
话说魏幼平一行与于家父子分别之后，继续往宁水县而来。
依旧是世子背着行囊，肩扛周霖，手提长枪。陆宛儿腰悬凝霜，怀抱周晗。
陆宛儿最是讨厌路上行人向她投来的目光，不说其中看她姿容美貌的下流眼神。
单单是那些看了她后，又转眼看看身边姓魏的，还有孩子的那种，最是令她着恼。
定然是将她认作身边登徒子的内人了，想到这里陆宛儿就恨不得一脚踹在眼前人身上。
不过想想这个姓魏的，倒是也还不坏。不说这路上都是他付房钱，买吃食。就算是初遇红叶守，霖晗县遇险来说，也还算是靠谱的。
想着想着，气也就算顺了几分。对于那样异样眼光，权且当作没看见。
魏、陆两人带着周氏兄妹走了大半天，来到一处小镇。寻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歇脚，要了三间房。
两人各带着一个孩子睡，剩下的那间自然是留给红伞里的女鬼。
几人吃过晚饭，各自休息。世子先安顿好周霖，见他沉沉睡去。这才打开包裹，准备借着烛光，研习下《武略》中的枪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窗户被朔风带动，哗哗作响。外面传来梆子响声，正是巡夜的人，由远及近，口中不断喊着：“时正三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原来已经这般晚了，明日还得赶路，先睡吧。”魏幼平心中想着，收拾好包裹，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隔壁红叶守的房间有响动。
立即披衣服起身开门，去旁边轻轻敲了几下。
房门一开，便是身着红衣的红叶守。她虽然已成尸鬼半妖，可是前日在霖晗县强行白昼现身，哪怕不曾灰飞烟灭，到底是伤了根基。
这些天里便一直在红伞中休养，不曾现身。多日苦心，今夜方能堪堪以人身现世。
见到门外的魏幼平只穿着贴身衣物，外面罩着长衣。纵然是阴鬼，到底生前是女子，半边白骨半边血肉的脸上升腾起红晕，低头颔首，不知如何作答。
世子魏幼平也略有尴尬：“那个，红叶姑娘，我刚刚在旁边听到房中有响动不知是何事，想着你最近虚弱，怕你出事就想着来看看。”
“谢过公子，奴家无妨，只是···”红叶守不敢看向对面男子的眼睛”
“只是什么？”魏幼平有些焦急。
“奴家今夜才可现出女子身躯，见到梳妆台，本想着梳洗打扮下。没想到刚照了铜镜，身躯便一阵刺痛，失手跌了铜镜，扰了公子清梦。”
说完，女鬼头颅更是低垂，双膝微曲，向着世子施了一礼。
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腰间，娉婷袅娜。
世子连忙抬手虚扶，眼神清澈，“红叶姑娘，想来是金石之物对你不利。若是不嫌弃，在下帮你梳妆如何？”
还在红叶守愣神期间，魏幼平缓缓走近屋内。
房中并未点燃任何火烛，窗户倒是半掩着，夜空中月光也算明朗，洒在梳妆台前，更显绮丽。鼻尖更有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暗香，清冷悠长。
魏幼平取过木凳，转头对还站在门口的红叶守，笑着说道：“我在家中时，常给妹妹梳头，所以还略懂些。红叶姑娘，不如试试我的手艺，看看如何？”
红衣女鬼看着月色下的男子，心下也不知如何，身躯已然飘飘然地坐在了凳子上。
她缓缓拨动青丝，绕过一边雪白脖颈，本来早就空洞的胸腔内，此时宛如白鹿乱撞。
甲子年来，何曾有人对她这般怜惜。没有鄙夷，没有恐惧，只是简简单单将她视作普通女子，仅此而已。
见到他那双清澈眼眸，红叶守微微低下头颅。月光如水，公子无双。
如同黑色瀑布的秀发，在纤长的手指和木齿间滑动。
随后世子又在手心晕开了些许蓖麻油，揉搓后细细地涂抹在青丝上，更显得光亮照人。
魏幼平左右看看，因为没有珠钗等物，便替红叶守轻轻绾了个结。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明日，在下给姑娘买根簪子或是珠钗，今晚只能先如此了。”
红衣尸鬼转身回眸，眼帘低垂，目光却是流转柔和。如同秋日深潭，道不尽的风情婉转。
红叶守抬起眼眸，当她的眼神碰上他的目光，便怔怔愣住了。
良久，她才轻启朱唇：“多谢公子不弃。”
“姑娘，何必这般客气。”魏幼平点头拱手，准备出门。
红叶守想要起身相送。
世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相送。这才走出房间，回身带上房门。
红叶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回转腰身，移过铜镜。她忍着切骨之痛，凝视着镜中的白骨和他亲手所挽的发结，两行血泪无声流过面颊。
第二日早起，魏、陆二两人同周氏兄妹用过早膳，收拾物件。红叶守已归红伞，便一同上路。
这天天色从日头初升开始，便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哪怕此时已经辰巳相交，依然显得昏暗。路上行人匆匆，大都是在采买东西，准备春节之用。
高昌国作为丝绸之路上极为重要的枢纽，从来文化上崇尚中原，所以历法节日等也是照搬而来。
今年春节只在大寒节气后数日，所以此时周遭节日氛围愈发浓烈。魏、陆两人带着孩子走了一阵，就早早听见喧哗。
看看前方，人潮涌动，原来正好碰上此处大集。
大集是当地约定俗成的一个日子，比如逢三、逢五、逢七，又或是初一、十五等日子。
各色商贾小贩带着货物来到集市上，来采购吃食用度的百姓或是买卖，或是交换。又因为不是每日都有，所以每逢大集，更是人山人海。
所需所想，只要你舍得迈开腿脚，砍价时拉得下脸面，归家时定然大包小包，盆满钵满。
除了许多从远处而来的商贾，如此重要的日子里，临街铺面也是都挂上了更为显眼的幌子来招揽客人。
道路两旁只要是能下脚的地儿，都被排得满满当当，稀奇物件，玲珑好物，又或是家常玩意，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穿行在密密麻麻的人潮中，世子一行人身边，举着糖葫芦的孩童一拨接着一拨，吵吵闹闹，尽是欢乐气氛。
魏幼平嘴角微笑，快步走到街角一处被孩童围起来的糖葫芦摊子，摊主是位面容和善的老翁。
世子耐心等待的同时，仔细挑选了六串糖葫芦，然后递给老翁十来颗铜钱，笑着说不用找了，只是需要将其中两串用牛皮纸包裹起来。
不多时，魏幼平手拿着山楂饱满，糖浆浓稠，红彤彤的糖葫芦就回到了几人中间。先递给周氏兄妹，然后是陆宛儿。
宛儿女儿家，自然是爱吃甜食的，又见糖葫芦晶莹剔透，红得喜人，便接了过来。一手牵着周晗，一边吃了起来。
世子先将自己的那串叼在嘴里，将油纸包好的两串放在包裹后，这是要留给红叶守的。等安排妥当，他才下嘴咬起自己的那串。
山楂酸甜适中，糖浆更是增添三分甜腻，极是开胃暖心。
四人又往前走去，约莫也就百十步距离，遥遥望见一处挂着招牌的店铺，观其店名，想来是卖些女子珠钗脂粉。
陆宛儿也早就看见了，便有些想要去逛逛的意思。只是身上银钱都花销完了，若是让她去跟魏崎讨要，着实有些令人汗颜。
正在陆宛儿踌躇之际，魏幼平对着周氏兄妹说道：“不如咱们就去那间铺子看看，你们说呢？”
“好啊，魏哥哥，咱们走。”可爱稚嫩的周晗奶声奶气地说道。
魏幼平朝着陆宛儿略微点头，见到她也没有异议，便同着大家一齐往那边去了。
众人来到店中，也是如同外面街道，里面多是妙龄女子，或是携伴而来，或是与夫君共同挑选。
陆宛儿也只是略微看了看，这些饰品虽然也算上乘，可是对比起她身上的来说，则是有些不上档次。
毕竟她抹额上的那颗珠子，就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最重要的还并非其价值，而是有钱都无处寻觅，无论色彩光泽，还是温润质感，都比肩进贡之物。
可是这路上，陆宛儿随身携带珠钗发饰不多，见到这些总还是想要的。毕竟再好的东西，整日里戴着也便不爱了。
魏幼平见她有些挪不动步子，便展颜一笑，对着周晗，眼睛却看着陆宛儿说道“周晗，你有喜欢的东西嘛？有就跟哥哥说。”
小脸红彤彤，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路上行走，周晗满眼笑意答道：“多谢哥哥，我想去那边再看看。”
“好，那你便随陆姐姐一同去。
几人左顾右看，就来到柜台前边。
老板娘是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见着身姿飘逸，外貌俊秀的魏、陆两人，自然是款款走出柜台，殷勤询问。
小女儿心性的陆宛儿，见到眉目间有些荡漾的老板娘，就有些心生不喜。
反观魏幼平倒是并不在意，不过举止并不轻佻，让陆宛儿看在眼里，倒是少了几分气。
风姿绰约的老板娘，领着几人在店中观看，时不时推荐些时兴的物件。
世子虽然知道这地方的铺面，自然是比不上武陵城的，更遑论京师。可是也有几样颇得魏幼平欢心，设计精巧，也算得上是用心之作。
只见他用心挑选，拿了一支点翠红玉的步摇，上面錾刻桃花图案，下面有几根垂珠，观其形制，也知道价格定然不菲。
“老板娘，麻烦将这步摇包起来。”世子对着跟在身边的妇人说道。
店主之前见到这名客官拿起这步摇时，就心中大喜，此时更是满脸堆笑。
“客官果然好眼力，这步摇虽然贵重，但是绝对物超所值，要是戴在这位姑娘头上，定然是相互辉映，明艳不可方物。”
笑嘻嘻的老板娘取过步摇，双眼几乎要眯成缝。
“陆姑娘，你想要哪件？”世子这般说话，身边的老板娘倒是有些吃惊。只不过事不关己，何必多言。
这位公子想送给谁便送给谁，不给这姑娘也好。瞧她那份傲气，又不是欠她的，却不知谁家好姑娘能得这公子心头，倒是有福的人。
老板娘心里嘀咕，手上却没有闲着，仔细在柜台那边用锦盒包裹步摇。
陆宛儿心中有些气恼，想着干嘛要委屈自己，大不了等到家后，还他银钱便是，本大小姐今天就要买。
正在陆宛儿独自生着闷气时，“陆姑娘，你看看这个喜欢吗？”
陆宛儿抬头便见到一对翡翠明月耳环，极是精巧可爱，不输刚刚的点翠桃花步摇，见了便生出了欢喜。
略微迟疑，她伸手从世子手中取过，来到铜镜前顾盼。镜中人果然姿色绝美，又有飒沓英姿，马尾高耸，耳环轻轻在粉颈旁颤动。
见到陆宛儿如此神态，魏幼平也不用多问，又给周氏兄妹挑选了龙凤金片打造的长命锁挂在胸前。
两个孩子雀跃不已，兴奋地围着魏幼平转圈跑，开心了好一阵。多时才在世子的提醒下，将长命锁塞进外衣之下。
付完近千两银子后，老板娘千恩万谢地将几人送出门口，盼着这样的大主顾今日、明日都能多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