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酒谈兵,何其豪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来说说如今身在历州境内的世子魏幼平、陆宛儿和周氏兄妹一行。
自从上次霖晗县遇险,陆宛儿受伤,红叶守现身杀死恶霸后,几人一直在客栈中停宿。
店家伙计虽然奇怪这伙人去而复返,也既然是花钱的主,自然是没有不对的,也就不管那么多,好酒好菜倒是不曾短少。
恶霸死后,没有苦主,随同无赖地痞全部发疯,只说女鬼害人,官府如何肯信。这伙人又不得民心,谁肯用心查证,此事慢慢就淡了。
从遇险后,到如今大雪时节,期间也曾小小下过几场雪,只是不曾持久,雪花也不甚多,所以街上积雪稀少。
之前的乞儿兄妹,这些日子里好吃好喝,已经胖了不少,身上也穿了温暖冬衣。
哥哥周霖眼睛炯炯有神,妹妹周晗也不再畏畏缩缩,愈发活泼。陆宛儿给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煞是可爱。
这天魏、陆两人看天气尚好,就准备带着兄妹俩前往宁水县。
魏幼平、陆宛儿在临出客户在前又给两兄妹理了理冬衣,把帽子戴好。
接着世子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解的举动,他很自然地抱起周霖,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肩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周霖,护着孩子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惹得孩子哈哈大笑。
魏幼平恍惚间想起好像自己幼时,父王也是这样疼爱他。彼时一家人还居住在皇宫里,那天也是冬日。
当时还是太子的父亲抱着自己走在宫中的御道上,身旁跟着天下最美丽的娘亲,娘亲的怀抱里是妹妹青宁。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全家被软禁宫中,父王性情便冷淡了许多,脸上也总是笼罩着忧愁神色,只有母亲依旧温馨。
父王、母妃你们还好吗?幼平很想念你们。
世子虽然身为男儿,可到底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又是头次离开家乡,身边没有亲近人陪伴,如何能不思念故土亲人?
世子魏幼平心中不免一阵惆怅,想到这,他将肩上的周霖放下,问了小丫头周晗要不要骑马?
小姑娘自然是满脸期待,又有些害怕,扯了扯陆姐姐的袖子。
陆宛儿点点头,“没事的,不怕,我们都会扶着你,不会摔的。”
魏幼平笑着抱起周晗,放在肩头,开始转起圈来。小姑娘啊啊地笑着,紧紧攥着世子的手掌,眼睛闭起。
陆宛儿在旁边也笑了,心中想到这个登徒子这般喜爱孩子,倒是还有可取之处。况且先前他也曾救过自己,倒也不是个多讨厌的人。
少女陷入沉思,不觉脸上红晕升起。没多久猛然惊醒,只是满面绯红,忍不住自己拿着凝霜剑鞘,暗暗敲了自己一下。
这时魏幼平刚刚将周晗放下,见到神色并不自然的宛儿,笑道:“陆女侠,要不要也试试?虽然你比两个孩子都重,但是我可以勉强一下。”
陆宛儿听到这话,刚刚的羞赧一扫而空,拿着剑鞘就要揍这个嘴上花花的。
可是周霖周晗早就手牵手,护在世子身前,笑着说:“姐姐不要打哥哥,骑大马真的很好玩啊。”
陆宛儿噗嗤笑了,用手指戳了戳两个孩子的脑门,巧笑倩兮,“你们就知道护着他,姐姐可生气了。”
“姐姐才不会生气,姐姐最好了。”两个孩子围着陆宛儿,又是笑又是蹭。
几人玩了一会,魏幼平依旧将周霖放在肩头,提着铁枪,背着包裹。陆宛儿则是抱着周晗,拿着凝霜,开始赶路。
陆宛儿在前,魏幼平在后。
陆宛儿察觉到背后目光,本想回身,但是怀中周晗太过乖巧可爱,数次询问累不累,可以自己下来走。这般可爱的小姑娘和身后那人真是有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陆宛儿扯了扯嘴角。
乞儿妹妹周晗仰着小脑袋,“哥哥,你背后的红伞是做什么的呀?咱们这不常下雨的。”
兄妹俩不知情很正常,毕竟红叶守现身杀人时,兄妹俩早就被打晕不省人事了。
后面魏幼平和陆宛儿也很默契地没有告诉他们真相,怕吓到两个孩子。
听到小姑娘这番询问,世子笑道:“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着走着,经过一处包子铺时,正好出锅几笼肉包。此时天寒地冻,打开笼屉,热气滚滚而来,与之同来的便是肉香。
听到怀中周晗咽了咽唾沫,于是陆宛儿将她放下,准备买包子给她。
可是摸了腰间后,才忘了自己早就没有银钱使用了。她从来花钱如流水,何曾顾惜钱财。
正在踌躇之间,扛着周霖在肩头的魏幼平走向铺子,买了十来个大肉包。
陆宛儿也不客气,拉着周晗坐下,先给小丫头拿了,自己又拿了一个准备塞进嘴里,又发现那个登徒子在看着自己笑。
于是只好悻悻地放下,想着就算饿死,也不能吃他买的。
魏幼平自然不是小气的人,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比起府中那些低眉顺眼的丫鬟,这种不知道他身份,性格又刁蛮的女子,才更有意思。
世子随手拿过肉包掰开。周氏兄妹见到陆宛儿没吃,自然也不会先吃。
陆宛儿禁不住肉香,抿了抿嘴唇,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世子示意两兄妹自己先吃,然后自己坐到了陆宛儿身边,将肉包递给她。
“吃吧,难不成这一路,你要餐风饮露?多吃点,吃垮我,岂不是更好?”
陆宛儿想了想也是,干嘛跟肚子过不去。接过来后,狠狠咬了两口,果然鲜美。有了好吃的,陆宛儿双眼弯成了月牙。
几人正在吃着,不经意间听到旁边一桌食客,正在讨论国家大事。两人正说到边境战事,魏幼平知道父王正在边关,自然上心许多。
又听到旁边桌旁,那名年轻人拍着桌子叫好道:“武陵郡王这仗打得漂亮,首战先示敌以弱,百里迂回,分隔包围,两面夹击,全歼了突厥八万骑兵,真是痛快、痛快!”
言毕,拿起烫得几分热的烧酒,也不斟到杯中,提壶便饮,豪气飒沓。
对面坐着的老者也点头道:“是啊,突厥肆虐边境十数年,依仗快马劲卒,屡屡袭扰我高昌。矹突之战打出了咱高昌兵威。要是老头子我也在那就好了,就算丢了老骨头,能杀几个鞑子,也不枉了。”
魏幼平听到这,心中暗喜:“父王首战告捷,等打退突厥,收复漠城,到时便可重新一家团聚了。”
想到这,起身向旁桌两人拱手。
两人见到来人相貌不俗,也有礼节,急忙邀请同坐。
魏幼平坐下笑着说:“刚刚在旁边听得两位在讨论边关战事,在下也甚是感兴趣。只是才疏学浅,不知可否请两位多言几句,也好学得几分。”
说完拿出银钱,朝着小二道:“再来几壶好酒,再去别处多买些好菜安排,一发算你钱。”
小二答应着拿着银钱去了,不多时买回来,不仅给世子这桌摆了,也没忘了陆宛儿和孩子那桌。
之前那两人看了眼前男子,见他虽然提枪,但是书卷气更胜江湖气,自然也是欢喜,于是互相通了姓名。
老者与年轻人乃是父子,老者姓于,年轻后生名为于翀。
于老伯说道:“这位公子对战事也有兴趣?老头子我本来是平州休勒城的伯长,后来年纪渐大,跟不上那帮小伙子,所以被安排到驿馆,做些杂事。如今正好带着儿子出来走走,拜访亲戚。”
说完指了指对面年轻人。
魏幼平看向这人,不过粗布衣衫,眉眼极为有神,相貌更是比起自己,还要出众。
只是不拘小节,这时候已经脚踩长凳,手捏包子,以酒壶作杯,对口而饮,半分不在意旁人目光。
看来是个性情疏阔之人。哪怕周身并无金玉配饰,也难掩其锐气。
魏幼平对着于翀施礼道:“便请于兄弟给小弟讲解一二。”
于翀先前见到世子有礼,后来为人又不吝啬,甚是豪爽,心中早就钦佩。于是敛容回礼道:“不敢,只是不知公子年岁,不敢称长。”
两人序了年齿,两人同岁,只是于翀稍长。
如此这般,两人更是相得。
于翀爽快,用手指蘸取些许酒水,在桌上画出一幅极简的边关地图,图中只点出三座城池,乃是抚宁、漠城和矹突,此外还有一山,便是回雁山。
正是此战最为关键的节点。
“郡王先是示敌以弱,将步卒放在城外,骑兵置于城内。这是兵家绝不会犯的错误,这样才使得突厥那边起了轻视之心。”
魏幼平对于战事,虽然不甚喜欢。但是平素爱对弈墨棋,所以还算懂得些许。
“骑兵重在机动灵活,在城中难以发挥优势,战马几乎难以驰骋。况且骑卒所配备武器,皆是用于马战,在守城方面则是大材小用。
步卒放在城外,行动缓慢,又没有骑军护持两翼。一旦被攻击,在大漠戈壁这等旷野上,十分容易被围歼。”
于翀倒了口酒,继续说道:“鞑子这次步骑分离,是矹突之战最大的失利原因。又不是重装武卒,没有骑军护持,在野外简直就是活靶子。也算突厥元帅还算知道进退,否则再往平州腹地靠拢的话,这场战役的战果会更大。”
于老伯在旁边不时叹息,想是回忆起了边关手足袍泽战死沙场的场景了吧。
“而后郡王雪夜率骑军,绕行回雁山,放过鞑子先锋部队,迫使他们骑军攻城,之后两面夹击,聚而歼之,着实痛快,痛快!”
随着于翀手指在桌上的回雁山一指,随即拖出长长的一道线来,直接连接到矹突城,然后划了一个大大的圈。
哪怕只是听着别人述说这场战事,世子魏幼平也觉得精妙非常。不论是战前,战时,步步为营,令人叹服。
正在世子暗想之间,只听到于翀猛然站起,手持酒碗,朗声道:“好男儿当如是,咱们就以这酒敬边关士卒,敬武陵郡王,如何?”
言语铮铮,豪情无限。
“好,小弟与兄长同饮。”
两人酒碗相撞,一饮而尽。
“于翀兄弟,听你一番解读,如同身临其境。大漠黄沙,金戈铁马,像是万顷瀑布醍醐灌顶。只是不知你如何能得知如此详细,哪怕是官府邸报也不过百十来字罢了。”
于翀大笑,神采飞扬,拍着世子肩膀,“我于翀自幼熟谙兵法,后来老爹又教了我许多行军要领。况且本身就是平州人氏,对于那里的地形自是熟悉。
邸报内容的确不多,但是结合郡王用兵之法,地形城池。即便只有寥寥百字,自然如同亲临。”
听到这里,于老伯倒是有些尴尬笑意,“魏公子,别听小儿说嘴。他虽然跟着我学了些,不过是皮毛而已。就说那些兵书,他也不过就是略看两眼,能记住多少还得两说呢。具体战事如何,还是得看详细战报。”
魏幼平微笑,又与两位谈论了些平州事务,风土人情。听得于翀有意投军,便祝他日后旗开得胜,封侯拜将。
于翀谢过,几人拱手相别。
那边陆宛儿,周氏兄妹也与于家父子施礼,两边各自分别不提。
自此之后,魏幼平除了平时修习《霞山武略》中的枪法外,也时不时翻看下卷兵法,虽然不如于翀那般通透,但是自己慢慢琢磨,倒是也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