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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头颅筑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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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先锋随林多,见到攻城失利,面色铁青。

    周围巡哨的斥候来报:“先锋,高昌骑兵从西北方向杀来,距离不过二十里。”

    “什么高昌骑兵,从哪来的?多少兵马?”随林多一脚踹翻斥候,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斥候忍着疼痛,起来继续跪着禀告:“看行军路线,应该是从回雁山而来,约莫有··有四万骑兵。

    四万骑兵,哪怕是孱弱的高昌骑兵,也不是当前情形下,己方所能抗衡的了。

    随林多咬牙切齿,铁骨朵砸向地面,顿时出现碗大凹坑,慌忙传令攻城的几名万夫长各自抽调万余兵马,和他一同迎击后方增援的高昌骑兵。

    这边衔尾而来的高昌骑兵,正是由武陵郡王率领,之前趁雪夜出城,隐匿在回雁山的部队。

    郡王见到随林多率领的草原骑军过去后,便拉开距离,跟随而至。等到突厥开始攻城时,高昌骑军猛然开始前奔,在距离城池二十里时,换乘战马,骑卒开始披挂甲胄,列队前行。

    当先者赏,退后者斩,阵线如同一线潮迅速向矹突城推进。

    此时随林多已经慌忙集结四万左右草原骑军,严阵以待。

    若是按照平时,除非野外遭遇,否则高昌方面绝不会与突厥骑兵在大漠黄沙上,进行正面大规模骑战。

    原因很简单,因为打不过。大漠平原会更大地突出突厥马快刀长的优势,即便高昌兵力略微占优,实际战果仍然是突厥稳胜。

    如今郡王同意正面决战,自是有其原因。如今突厥骑兵虽然士气有所回升,可仍是疲惫不堪。再加上城池后方两处夹击,定然能重创突厥。

    且看两国骑兵相距越来越近,只剩十里距离。

    郡王下令左右两翼不必参战,只要用弓弩护住侧翼。中间催动三万余骑兵,快马加鞭,直冲对面突厥中军。

    突厥这边也开始鼓噪,指挥击破高昌骑兵。

    两边投入的骑军数量相加,约有八万骑。马速如闪电般,对向冲锋,战马踏动地面,震得一些附近的石砾上下跳动。马蹄扬起的沙土和雪水混合,烟尘四起,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清新但又呛人的气息。

    双方相距百十来步,各自擎着弩箭长弓,开始泼射。中箭、中弩者不计其数。有的直接被射落马下,有的虽然已经死亡,可是脚部依旧被马镫勾住,身体拖在地上,划出一道令人心惊的血河。

    忽然好似闷雷炸响在耳边,双方骑兵前头部队撞击在一起。战马劲力强横,速度又快,使得马匹头颅胸膛瞬间破裂粉碎,但是这第一波接触战,双方伤亡便超过五六百骑。

    随着不断深入对方军阵,士卒纷纷呐喊着挺起手中弯刀或是长枪,朝着敌人身躯劈砍刺去。

    遥遥可见高昌一名骑卒左手勒住缰绳,右手持枪旋过一圈,将枪杆夹在腋下,右手掌握方向,加快突刺。枪尖立刻就捅入了一名草原骑兵腹部。

    对方也不甘示弱,抓住枪杆,大喝两声,挺起弯刀削去了高昌士卒半个脑袋。双方在马上晃了几下,各自栽倒于地。

    这样的场景在两国征战中,不知上演过多少回,有多少将士从此埋骨他乡。

    随着战事推进,突厥方面逐渐显出疲态。任你再是勇猛,人力终究有穷尽,何况连日奔波加上攻城。

    几个来回冲锋,草原骑军开始溃败,死伤枕籍。突厥先锋随林多在马上看时,四万骑军,只剩下半数,哀嚎垂死之声连绵于耳。

    与此同时,身后矹突城,喊杀声四起。原来城中徐猛令人大开城门,步卒守军倾巢而出,长枪军士在前,盾牌手护在两侧,弩手居于中军,对着城外还在攻城的突厥人马一阵掩杀。

    许多草原骑兵因为攻城,本来已经下马,此时城内突然冲出敌兵,上马不及,只能抽刀步战。无奈体力不足,弯刀在长枪前又无优势,被城内守军分割包围,各自难以相顾。

    或是百十人一处,或是千余人一处,四面密密麻麻都是高昌士卒。四下弓箭弩机,箭如飞蝗。军无战心,攻城的突厥兵马自相践踏,死伤甚众。

    这边随林多望见,在马上大喝一声,准备拍马前去救援,背后高昌骑兵紧追不舍,只能回身接战,被周围诸将拦住。

    “先锋官,城下救援不及,不如舍了他们,先行退走,尚可保住剩下数万骑兵。”

    面对如此败局,不论是出于疯狂,还是羞耻。随林多在马上大叫道:“怕死的畜生,不配为草原男儿,滚回你们的部落。日后大军征伐你部,叫你们都死无全尸!”

    突厥本就是松散的联盟,军队也是各部落集结起来,虽然骁勇,但是一旦受挫,往往也会产生内讧。

    不过胜在处罚极为严厉,如果有逃兵,或是战场抗命,之后定然会被秋后算账,甚至连带整个部落陪葬。

    几名万夫长也只得恨恨退下,聚集散兵,跟着先锋随林多反扑。

    双方继续酣战半个时辰,死伤无数。

    城下徐猛已经将敌方攻城兵士分散围歼,准备列阵接应己方由郡王统领的骑兵。

    这边郡王所率高昌骑兵,也开始收拾残局。四万草原骑兵在多番冲杀和箭矢下,只剩了不到百余骑被围在垓心。

    随林多身披数道可见白骨的刀伤,肩头插着箭矢,仍旧勇猛无比,被他所阵斩的将士已逾百人。

    郡王魏傥早就望见,心中也暗暗赞叹猛将。

    只见手持铁骨朵的随林多左突右杀,鲜血浸满皮甲,胯下战马喘息不止,显然已经疲劳至极。

    在杀死一名高昌骑兵后,他略微喘息,抹了抹跟他四处征战的战马鬃毛,而后高高抛起自己的束发,狠狠割去长至腰间的发辫,扔在地上。

    只流血不流泪的草原猛将,看着那辫发坠地,眼中血红一片。

    他仰天嘶吼道:“我随林多今日败于高昌,已无颜面回归草原,情愿战死矹突城外!”

    言罢,脱去皮甲,赤膊着上身,浑身肌肉鼓胀,擎着铁骨朵,连续鞭打数次战马,向着黑底黄龙旗下的郡王魏傥奔来。

    左右皆准备出阵迎敌,被郡王拦住。只见郡王魏傥取过旁边亲卫长枪,飞马而出,跟随林多战在一处。

    长枪骨朵你来我往,酣战二十回合。郡王瞅见空档,调转枪身戳中随林多肋下,右手旋转,枪尖又入体数寸,随即迅猛收枪,带出一阵血雾。

    随林多倒转马下,挣扎数下而死。

    被围在阵中的其余突厥人马,见到这番情景,悲愤交加,各自割去辫发,赤膊厮杀,最终无一人生还。

    郡王魏傥骑乘战马,缓缓经过尸骸遍地,尚有鲜血从两方尸首中汩汩流出,周遭血腥气弥漫,好像连空中都被染红,残阳如血,这战场亦是。

    “派人打扫战场,收拾军器,查点死伤人数,入城休整。”

    郡王说着,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啸叫。一只雪白鹰隼飞掠而来,速度之快,胜过奔马多矣。正是鹰隼中,速度最迅捷,耐力卓越的飞皇游隼。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鹰隼,经过教养,或是用以打猎,或是传递军情,皆是极品。半个时辰,便可飞出三百里。往来传递军情,最是迅捷。

    白色游隼准确地停在郡王左手臂甲上,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郡王解下绑缚在它脚上的谍报,勒转马头,缓缓行向城内。

    郡王魏傥在边境矹突城下,大破突厥八万精锐骑兵。这等大功,自然飞速告捷,三军振奋,欢欣鼓舞。

    只有有人疑问,为何这突厥步骑分离,三日还赶不上前军吗?

    原来自古行军打仗,步骑配合最是重要。骑兵急行军速度一昼夜约在两百多里,步卒行走缓慢,每日不过七十五里上下。

    又有人疑问,难道身强力壮的士卒每日只能走七八十里?这还不如有些经常上山务农的村夫呢。

    这便是不知何为兵势,何为行军了。士卒固然一天能行更多路程,但要注意的是,士卒所持武器,所负弓箭,所披战甲,道路情况,无一不是限制他们的原因。

    况且每日行军结束后,必须的让士卒仍然有一战之力的体力,以防遭遇战或者夜间偷袭。所以至此步卒每日行七十多里成为了常态。

    同样突厥元帅图谷蒙达,传令随林多停止进军,也正是考虑到步骑分离的后果,只是没想到随林多贪功冒进。

    当然元帅没有提前发现,误用这人为先锋,致使八万骑兵全军覆没,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

    等矹突之战结束后,突厥步卒仍在两百里之外,图谷蒙达到达先前随林多驻地,发现骑军早就出发,就明白这支军队定然有失。

    也不过两三日,斥候回报,前军骑兵被前后夹击,全部战死,尸首被高昌军堆成数座高大京观,恐怖骇人,立于矹突城外。

    元帅图谷蒙达大怒,喘息不定。忽然醒悟镇定下来,即刻下令,全军回转漠城,所有辎重粮草全部舍弃,只留五天口粮和随身兵器。

    同时向四周散出数百斥候,一有高昌部队动向,立即回报。二来向漠城发令,让守城兵马出城二十里接应大军。

    高昌郡王魏傥这边在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追击,毕竟有所顾虑。虽然此战大胜,己方伤亡也不可小觑。

    根据游隼带来的谍报显示,突厥步卒在两百里外,高昌步卒定是追击不上。若是单以剩下的骑军追击,虽然有可能取胜,但是双方人数差距明显,哪怕是骑兵对步兵,一旦有所疏失,便会葬送平州最后的精锐骑卒。这种代价,是高昌国不能承受的。

    多方考虑下,郡王决定就此收兵,不再追赶突厥步卒。

    突厥元帅图谷蒙达虽然也考虑到这些,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命令大军抛弃辎重,可见魄力非常。

    等到十万步卒回归漠城后,元帅图谷蒙达才略微松气。

    他回到城中帅帐,脱下皮甲。他本身就生得高大雄壮,战甲之下,肌肉如同山丘隆起。两条臂膀有千斤之力,与高昌男子大腿般粗细,脑后束发更是垂到大腿旁,可见其骁勇。

    他早年征战从来身先士卒,多次率先斩将夺旗,后来被可汗称为草原第一勇士。只是后来战中被流矢射中一目,才渐渐不再亲身杀敌。

    巨大身躯坐在地上,面对眼前详细堪舆图。图谷蒙达命人取过矹突之战,两军交战详情,在图上细细梳理了几遍。

    良久他重拳捶地,半是恼怒半是感叹,“随林多死在这郡王手里,也不算冤枉。”

    几乎一天,图谷蒙达没有进食。直到傍晚,他才从帅帐中出来,拔出腰刀割去了脑后发辫,让快马交给统统叶护可汗。

    可汗收到后,也不曾责怪,还让图谷蒙达掌兵。自此图谷蒙达发誓一日不灭高昌,一日不蓄发。

    所以从此突厥、高昌两国都称他为“散发元帅”。

    再看高昌国内,边境大胜的消息,随同驿站奔马传到泰州境内。果然人人欢腾,各个喜气洋洋。

    居住皇宫大内的新帝魏仿,在接到捷报的同时,也收到了郡王的表文。

    魏仿看后,脸上并无异色,只是屏退左右,独自在大殿中,双手撑住桌面,食指轻轻叩响桌面,传出一阵轻响。

    良久延顺帝起身将表文命人送到太后宫中,太后阅毕,欢喜非常。新帝魏仿听到从人禀报后,愈发忌惮郡王。

    于是命宫内太监由御林军护卫,护送圣旨以及犒赏之物,去往抚宁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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