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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万骑迂回,矹突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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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前军先锋随林多率领八万骑兵,飞驰前往攻取矹突小城。此时已经到了小雪之后,大雪节气之前。

    近十万突厥骑兵浩浩荡荡,马蹄缭乱,声势惊人。即便在数里之外,仍然像是雷声般清晰可闻。

    又兼突厥男子身高力壮,极少穿着铠甲,常见的是身穿兽皮轻甲。一来是因为游牧部族,炼铁不易。二来突厥风俗勇悍,来去如风,重甲也颇多不便。所以披甲率极低。

    草原男子都以战死沙场为荣。若是有贪生怕死之辈,不仅自己受辱,还会连累家庭部族遭殃。

    况且突厥男子从小生活在马背上,四五岁骑马驹,持木刀嬉戏,六七岁就要开软弓射物,所以战力比起高昌一般的骑兵要强上太多。

    除此之外,突厥草原出产的战马爆发力强,马速快,所以士兵多用弯刀,以速以力杀人。

    不过突厥马虽然速度快,但是耐力不持久,但好在草原上不缺战马,所以一骑三马,轮流骑乘,好让战马获得充分休息。

    高昌国只有芜州一地,出产能够上阵的战马,只能一骑两马。马速在冲锋时会比草原马慢上一成左右,所以骑兵多用长枪长矛,近战以战刀为主。

    这天时正午后,天气寒冷,朔风便起,北风呼啸,几乎是推着突厥的战马往高昌这边压来,声势更加惊人。

    骁将随林多骑乘高头大马,身体随着战马前奔而上下起伏,两脚紧紧夹住马腹,身体略微抬起,以减轻长途奔袭颠簸,所可能带来的背部挫伤。

    这是突厥男儿自小就知道的道理,真正会骑马的人,才不会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马鞍上。

    这样不仅自身容易受伤,此外对于马匹的脊背也是很大的创伤。作为战争中极为重要的物资和同伴,突厥骑兵自然更是珍惜。

    在骑兵推进约半个时辰后,天空开始散落些许雪花。有的雪花在空中缓慢落下,刚接近地面,便被马蹄前奔的的气流带起,又上飞了数尺,飘到另一名突厥骑兵的刀鞘上,缓缓化为水珠。

    雪花越来越大,天色也愈发昏暗。随林多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今夜前走完两百五十里路程,明日再行剩下两百里。

    前文已说,突厥马快,耐力欠佳。若是一人一骑,在保持良好作战能力的情况下,每次能行一百五十里。若是三马轮换,便可一日一夜行两百五十里。

    纵然突厥人人强健,但随林多下令一日夜奔袭两百多里,还是让许多骑兵吃足了苦头,下马后劳累不堪。

    随林多命大军在荒地中扎营,周围布置游骑哨探。

    前军统帅图谷蒙达所领步军虽然与随林多同时出发,可步卒行军如何能与骑军相比。不过半日时间,骑、步两军中间就隔开了四、五十里,晚间扎营时,更是已相隔百里之遥。

    元帅图谷蒙达发觉如此,急忙派人传信先锋随林多,但无奈不过半个多时辰,天色昏暗,飞雪遮目,传令兵行进速度大打折扣,难以快速将帅令传递到前军骑兵处。

    高昌游哨在远处瞧见,两军灯火,早已拉开百余里距离,也急忙传信给郡王。

    翌日天亮,随林多很早就催促军马前行,矢志要建功立业,扬名突厥。对于身后还没有跟上的步卒,并不在意。

    旁边有裨将思虑周全,对随林多谏言:“先锋,元帅在后,两军相距过远。哪一方受到攻击,另外那支军队都来不及救援,恳请先锋稍稍休整一两日。”

    随林多怒目一瞪,看着这个脑后束发不过堪堪过肩的微末裨将骂道:“你这般畏手畏脚,不配做草原男子。

    高昌援兵不过七八万,我领八万骑兵,身后还有十万草原步卒。无论他高昌军敢打哪一个,都叫他有来无回。更何况我突厥骑兵,无不以一当十。你还不快滚出去。”

    年轻裨将惭愧退出。

    随林多随即传令大军加快速度,今日入夜前必须到矹突小城外,就在那里安营。

    众军领命,翻身上马。

    随林多虽然鲁莽贪功,可毕竟久在战场,但并非一味追求行军速度。

    他第一日要求行军二百五十里,今日只需一百八十里,这样定然比两日平均,或是第一日少,第二日多行,来得要好上许多。

    再说后军派来的传令兵,赶到全军随林多昨日安营之处,发现骑兵早已开拔。也顾不上马匹疲乏,鞭策战马继续追赶。

    终于在日中时分,抄小路赶上了随林多的骑兵。

    随林多听罢,便一口应承下来,让人给传令兵换了马匹送走。

    可是等传令兵离开,随林多率军继续前行,众将不解,纷纷质问。

    随林多在马上按刀大喝:“众位万夫长,我等马战一生,如今大好机会,高昌郡王就在眼前,如何不争先抢功?

    本先锋认为这定然是后军步卒将领,怕我等骑兵将佐立下大功,在元帅面前进谗言,妄图阻止我们立下大功。

    此外我等已经行至此处,周围并无险可守。若是被高昌游哨发现我大军动向,即便野战我等稳占上风,可是此行目的定然受挫,大军妄动,无功而返。”

    众位万夫长细细思量,先锋所言亦是不虚,于是点头应允。

    其实这随林多自有心中算盘,虽然阵前不遵军令,确实无话可说。可是只要拿下矹突,砍了郡王头颅,便是草原英雄,人人拥戴。

    再不济到时功过相抵,可汗那边自然会加官进爵,何必担忧。

    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他立刻攻占矹突的想法。

    这边随林多有他的主意,高昌郡王魏傥也有自己的谋划。其帐下王府亲卫八百人,并非都是悍勇猛将,其中不乏各种奇人异士。

    比如这场风雪,便是其麾下智囊司徒伯言根据天象,以及当地人所述,多年经验推测。

    所以为将者,如何能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行军打仗,除了排兵布阵,天文地利二项,也是极为重要,常常能对战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毕竟两军相持于旷野,公平厮杀的战役太少。便是强势的一方想要如此,弱势方通常都会规避。

    所以战争中,多是需要借助天象、地理、山川河流等进行辅助,以便完成一次战役。

    当时郡王魏傥就听从了智囊司徒伯言的建议,出兵矹突,并且将步卒放在城外,骑兵屯驻城内,用以麻痹敌军。

    随着风雪越发紧密,夜里郡王发下号令,城中今晚偃旗息鼓,不得露出半点光亮。

    步骑两部互换位置,由矹突北门出发,骑兵取道回雁山背后隐匿。四万骑兵,因为风雪夜,视线受阻。都是用绳相连,不举火把,喧哗者斩。

    人衔铜钱马勒口,蹄子缠布,夜间急行军三四个时辰,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时赶到了回雁山后,并派出善于登山的兵士,在山头观察突厥兵马动向。

    待到突厥兵马于于回雁山南前军骑兵经过后,又远远哨探五十里,依旧没有突厥后队的踪影,这才放心,让手下高昌骑兵休整半日,饮马卸甲。

    而此时矹突城外,只留步军三万五千人。等到雪夜骑兵出城后,步军便移入城中。城外三寨只留五千人驻守,每日数日,让军士不断更换臂上袖标。

    到青营中就换青标,白营就换白标,甚至连武器都有变化。换完后还是这五千人,顶着不同的袖标,再次出营巡视。

    夜里风雪甚大,城中又没有亮光,即便突厥探子在监视城门,也无奈根本看不清什么,并未发觉骑兵出城。

    第二日虽然天气明朗些,可城外五千高昌步兵依旧巡逻,但袖标不同,哨探更是以为和之前一样,还是各营各有五千人在外巡逻。

    倒并非是这突厥斥候不精明,只是雪夜北风正紧,盖过人马出城之声。又因为郡王一系列噤声举措,驭兵之术起了效果。

    郡王魏傥所领骑兵道达回雁山后,突厥前军骑兵,也通过了此处,来到了矹突城外十里下寨。

    望见城外高昌三寨,兵丁往来巡视。随林多不禁大笑,“果然那郡王无知,这等用兵,大好头颅当真由我来取。”

    随即传令麾下八万骑兵,明日午时攻城,今夜就在城外歇宿。

    城中徐猛看得如此情景,便按照郡王吩咐,将城外五千兵卒撤回城内,三寨中只是悬羊击鼓,用来迷惑敌军。

    当夜随林多在帐中听闻矹突城外高昌营寨鼓声杂乱,更是哂笑不止。

    正准备酒后休息时,忽然听到城外一阵战鼓雷动,连忙擎起兵器,翻身上马。

    麾下骑兵连日奔袭四百多里,更是劳累不堪。但又不得不列队上马,准备迎敌。略等一会,见到城中并没有动静,城门也未打开,疑惑不止,便找来哨骑询问,方知周围并无敌军,只是矹突城中擂鼓而已。

    随林多让士兵各自休息,自己转身回帐,刚脱下皮甲,解下腰间弯刀,又听得一阵鼓响。

    再出去看时,矹突城依旧没有异动。此时心中只是烦躁,恨不得即刻天明,好率军攻下矹突。

    如此这般,一夜里断断续续,鼓声响起七八次,让突厥士兵和随林多彻夜难安,只好连夜撤到离城二十里暂避。

    本来八万骑兵长途奔袭,已是强弩之末,只想歇息。没想到这晚在城外,更是被折腾得几乎不曾合眼,军卒人人怨气滔天。

    天色渐明,周围倒像不似之前风雪夜那般寒冷。随着日头升起,随林多在帐外已能远远遥望城头。

    他走到军中,下令士卒杀羊做饭,吃了一顿,略做准备,便想攻城。

    随林多先与帐下多名万夫长商议,先破城外高昌步卒,然后再行攻城。众将并无异议,于是各自散去准备厮杀。

    号令发出,突厥骑兵各自催动战马,朝着三寨进发,马蹄如雷,声势虽然依旧浩大,可仍然难掩疲态。

    数万草原骑兵滚滚而来,越过栅栏,擎起弯刀,冲破寨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些羊被倒吊在战鼓前。诸将随即报与先锋随林多。

    随林多咬牙切齿,“如此混账,竟敢戏耍本先锋,传令立即包围矹突所有城门,并且拿哨探祭旗,震慑全军。”

    八万突厥精锐骑军,立即分散开来,将矹突小城围得水泄不通。随林多腰挎弯刀,扬鞭立马在中军。

    他所用的弯刀与普通士卒并无两样,都是突厥制式战刀。此刀与高昌骑兵佩刀相比,弧度更大,刀锋更长。都是因为两国骑兵身高臂展差异所致。

    同时战马的速度也让突厥弯刀能将这种锋锐发挥到极限。

    相比而言,高昌骑兵所用战刀,弧度较小,锋锐部分较短,自然重量也轻些,挥动时不用像突厥弯刀那般费力。同时高昌冶铁技术胜过草原不少,高昌战刀更为耐用坚固。

    随林多纵马向前,手中还提着一柄铁骨朵。这骨朵类似中原铁瓜锤,表面附有稀疏的突起,对于破甲而言十分适宜。

    只见他来到阵前督战,除了包围四门,更是安排士卒用箭矢点火射入城中,一时间城下喊杀声四起。

    城头徐猛早就安排好各门守卫,其余步卒都上城墙,用盾牌等物抵御箭矢的同时,也向敌军还击。

    无论何时何地,从高处向低处进攻,都是处于有利位置的,攻城与守城更是如此。

    高昌守军不断向下发射弩箭,投掷石块,甚至泼洒热油,使得突厥军马难以登城。

    随林多在后面看得焦躁,按照原本的谍报消息,如果先行剿灭外围高昌步卒。能破城最好,不能的话,稍等后方草原步卒,同力破城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如今战争态势与之前判断,完全不同。不仅城头上是高昌步卒守城,己方还是骑兵,又没有携带攻城器械,这样下去哪怕能拿下矹突小城,伤亡也不会太小。

    而且随林多所率骑军,两日内行了数百里,昨夜又被城内鼓声所扰,几乎没有休息,这样的状态下,战力大打折扣。

    “先锋,之前被派去砍伐树木的士兵回来了。”

    随林多看了后,怒道:“树木这般短小,如何能做得攻城锤?”

    手下士卒跪下禀告:“非是我等不愿砍伐高大木材,委实附近没有此等树木,我等遍寻方圆数十里,也只得到这些。”

    随林多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言语,“赶紧做好,然后给我全力攻击北门。”

    不多时,攻城锤做好,十来名下马步战的骑军,推着制作粗糙的锤车前进,周围有士卒举着木牌为他们遮挡城头箭矢。

    咚、咚、咚,一声声撞击传来,只不过矹突城门依旧如同铁打,并无半分被摧破的迹象。

    不过这也是自然,突厥临时所做锤车较小,撞击力量难以撼动城门。同时高昌守军在门后用麻袋填充黄土沙砾,直堆到两人高度,让破门更为艰难。

    见到城下进攻受挫,城头守军士气高涨。提着铁马槊来回巡视的徐猛,又命令士兵大声呼喝,用来羞辱突厥骑兵。

    随林多与帐下多名万夫长,尽皆气满胸膛。这十数年突厥肆虐高昌国边境,几乎所向无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嘲讽。

    先锋随林多下令加紧攻城,若是日落时分,依然攻不下矹突,全体将士去发。

    前文提过,突厥风俗来看一个男子是否善战,只需要看他脑后束发长短。一旦战败或是决斗失利,都要剪去发辫。突厥男子有时宁愿战死,也不想承受这种耻辱。

    所以听到号令后,本来气势颓败的草原骑军,血性立即贲发。

    一部分在城下,弯弓搭箭的骑军,直接脱了皮袄,将它斜系在腰间,举着弯刀,赤膊攀援向上,极其悍勇。

    城下掩护攻城的其余士卒,也杀红了眼,箭矢如同飞蝗般往城头射去,转瞬间高昌守军就被射倒了百十人。

    徐猛眼见不少突厥士兵,攀援城墙已经过半,这矹突城墙又不甚高,于是亲自拿着兵器,开始与突厥士兵交战。挥动起手中铁马槊,前突后刺,运使如飞,在城头杀穿血路。

    城下尸体逐渐堆积,突厥士兵直接踏尸而上,用同伴的肉体开路,只为早片刻登上城头。

    饶是身经百战的徐猛,见到这番恶战,心中也不禁凛然。

    突厥兵卒这般血性,侥幸爬过城头的几个,知道自己必死,仍然举刀奋力厮杀。重伤的紧紧扯住守军,从城头跳下,然后坠落在地,就此死去。

    四面攻击甚为急促,一字眉的徐猛,此时眉毛几乎拧起,成了小山模样。他急忙指挥士卒换上长枪,远距离与突厥士兵厮杀,以减少自身伤亡。

    徐猛向四下看去,之前突厥点火的弓箭,点燃了城中不少废弃屋子,多处火起逐渐蔓延,浓烟滚滚,城里城外喊杀声此起彼伏。

    武器相撞的金石声,木头撞击城门的轰击声,羽箭划破长空钉入身躯的恐怖声音交织在一处。

    仅仅一个时辰,城垣下便是尸骸遍地,血水混着消融的雪水渗入黄沙之下。

    高昌守军虽然是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可在如此胶着的情形下,伤亡也颇为惨重,战死已超过两千人。

    突厥骑兵失去战马优势,披重甲的更少,还处于仰攻的位置,伤亡更是超过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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