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士（9）
哭喊声如奔腾的海水从陆府各个角落铺天盖地传来。
因着身上贴了御气符，四人并未受阵法的影响。
云浸月眉头紧锁，微微一动，簪花剑已紧握在手。他不确定地开口，“岁岁，此阵能破吗？”
云岁摇摇头，绝杀阵没有破解之法，人死完了才会停下。
陆悉甩出一计栽赃嫁祸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再着手布阵，几乎不会有人能想到今日才是他下手的真正时机。
尽管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云浸月仍是身形踉跄了一下，喻昭将他扶住，目光冷冷扫向祭坛上的黑雾，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脱口而出，“那就先抓陆悉！”
他们提着剑足尖轻点就跃了过去，周遭的风忽减弱不少，接踵而至的是从阵法里窜起的阵阵冰蓝色火焰，那火焰又快又狠，只烧人不烧物，不一会就能将一个成年男子烧成灰烬。
乍见这般情形，云岁牙齿都哆嗦了一下，颤着手从包里摸出全部符纸，撇下主角团和祁厌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这边云浸月剑气如虹，喻昭与他默契十足的打着配合，那团黑雾却经久不散。他们瞧不见浓重黑雾里的情形，无法判断陆悉的身位，几剑刺进去都落了空，喻昭急的满头大汗。
祁厌看着云岁狼狈的背影，又瞧了瞧与黑雾纠缠的二人，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朝黑雾靠近，越来越近。
体内气息翻涌，他难耐地压了压却没有丝毫作用，每往前一步，耳边的声音越发模糊，直到站在祭坛下，他终于不再听到任何声音。
却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在寂静的耳边显得尤为清晰。
“好般配的一对。”
“你要去帮他们吗？”
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云浸月、喻昭连带整个陆府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烧焦的土地。
祁厌撑起身子，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下去，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呛鼻的焦土味混合着一些腐肉的焦臭熏得人作呕，目光所及却空无一物。
天边红的像血，他费力地站起，浑身疼得厉害，脚下柔软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不是地面。
这是成千上万死尸堆成的尸海。
只是一把火烧的黢黑，有些难认。
“你的十万恶鬼大军已经都成了一捧焦土，还要负隅顽抗吗？”
祁厌怔怔回头，身后站了几个身着道袍的男子，为首说话的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扶阳宗宗主喻思陵——喻昭的父亲。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多次在脑海中出现的那个声音。
“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不过是最虚伪的东西，将自己邪恶的贪念包裹上正义的外衣，以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偏不如你们愿！”
喻思陵等人狰狞的面容在急速后退，祁厌的耳边又涌入阵阵哭喊，现实与虚幻冲击着大脑，他使劲甩了甩头，喻昭清冷的嗓音几乎是带着尖叫冲入脑海。
“阿厌！你做什么？！”
他茫然的回过神，发现手中竟死死掐着云浸月的脖颈。
喻昭惊慌失措地上前拉开他，使了全力却纹丝不动，语气染上盛怒，“祁厌！放开！”
云浸月脸憋得通红，考虑到祁厌的身份，终是没有对他动手，甚至安慰似的冲喻昭挤出个笑。
喻昭简直快疯了，语气越发急，“我说放开，祁厌！你疯了吗？！”
祁厌早在第一时间就松开了手，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看着喻昭布满泪痕的脸，内心愈发绝望。
师姐应该要恨死他了。
眼看着云浸月快要昏死过去，喻昭也顾不得其他，提起剑就要刺，被匆匆赶回来的云岁叫停。
她提着裙子大步跨上来，脑中一浪一浪的警报，忍无可忍骂了一句，“回来了回来了，别吵了！”
喻昭微微错愕，以为是在说她，悄悄放下剑。
“岁岁…”
云岁摆摆手，飞出一张符纸啪地贴向祁厌的后脑勺，不过一瞬，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脖间力量骤松，云浸月也失重地跌坐下去。
喻昭与云岁几乎是同时接下两人，相视苦笑。
这叫个什么事儿…
黑雾早已趁着混乱消散，陆悉也不知所踪。
阵法渐渐停了。
陆府一片寂静。
喻昭率先打破沉默，“你方才去哪里了？”
她其实只是想找点话题，只是刚经历了一番我师弟掐你师兄的戏码，落在云岁耳朵里就是略带责备，吓得她赶忙开口，“我是想着包里还有些符纸，能救几个是几个，不是故意乱跑的…”
喻昭一愣，知道她是会错意了，斟酌道，“不是…”
是她没有管教好祁厌，伤了云师兄，怎么还会责备云岁。
“等阿厌好点了，我会让他亲自给云师兄道歉的。”
云岁心下一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师姐是觉得此事是祁师弟本意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岁低头，看着她怀里昏死过去的祁厌，轻声道，“等他醒了让他自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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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遍地尸体的灰烬，云岁救下的几名妇人和儿童一边扫着一边哭红了眼。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叱咤榕城的陆府就成了埋尸堆。
而她们能侥幸活下来不过也是托了云岁的福，此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云浸月醒的很快，只是脖间的指痕触目惊心，喻昭含着眼泪给他细细涂了药膏，他反握住她的手，却安慰她，“祁师弟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
这话是真心的，否则他也不会任由祁厌对自己痛下杀手。
喻昭轻轻点头，两人相拥无言。
青碧色的裙摆划过门槛，云岁探头瞧了瞧，床上的人还是没醒。
昨夜她正埋头贴符，若不是系统一声高过一声的警报，她还不知道祁厌居然这么快就失控了。
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醒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转身正准备出去，床上却传来一阵动静。
云岁挪过去，只见少年发丝凌乱，满头的汗珠，薄唇轻启，声音极微。
她将耳朵贴近想听清楚他在梦中呢喃了些什么，他却忽将长臂一伸揽她进怀中。
一抹绯红腾地浮上脸，云岁挣扎着扭了扭身子，发现无济于事，只能认命地放松身体。
“哎——”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你不会是装睡占便宜吧？”
少年不作回应，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云岁费劲抬起头，看见他抖动苍白的嘴唇，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祁厌…祁厌？”
他将头埋进她颈窝，不一会云岁就感到一阵湿湿热热，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摸了摸，是泪水。
与此同时，少年那句梦中呢喃也终于清晰。
他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