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士（1）
“陆家？是榕城那个陆家吗？”
喻昭微微探过身子问道。
云浸月捻着张信纸，‘嗯’了一声，细细浏览之后，将信中内容转述：
“没错。他家现任夫人元娘昨日托人找到我，想请我们过府瞧瞧。说是——”
他顿了顿，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措辞，“说是家里来了个道士，胡言乱语，还要害人性命。”
云岁端坐在桌前一边整理着刚写好的低级符箓，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余光瞥到祁厌似乎盯着这个方位出神，微微偏头对上他的目光，后者又立即移开了视线，于是小声嘟囔了一句：
“搞什么。”
云浸月耳力甚好，扭头疑惑道，“岁岁说什么？”
云岁又瞥了祁厌一眼，瘪瘪嘴巴，“我唱歌呢师兄，你们继续。”
偷看被抓包这种事并不会让祁厌有半点羞愧，没过一会，目光不自觉又落到云岁身上。
她今日穿了件米黄色的上衫，浅紫的齐胸破裙，一朵盛放的紫藤花绣在胸前。
似乎是觉得宽大的袖口有些碍事，两个紫色的袖带不紧不松地圈住小臂，手腕处打了个精巧的结，余下的长度自然垂落，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像两只纷飞的蝶。
云岁被盯的心里发毛，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整理坐姿也盯回去。
正常人这时候就该收回视线尴尬的满地找东西了，但祁厌哪是正常人。
他干脆抬起一只手托住左腮，由偷看改为光明正大地看。
云岁眯眼，朝他比了个挖眼珠的动作，却见他也勾了勾手指，意思是“来啊——”
她沉默了。
“榕城脚程只需半日，明日动身也不迟。”
喻昭赞同地点点头，刚想唤祁厌，一扭头有些怔怔。
这几日他似乎和云师妹亲近了不少。
她想不出原因，也不愿深究。
祁厌向来心机深沉她是知道的，这趟下山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云岁虽然先前任性了些，总归心思直白，若能稍稍给他点好的影响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总是忍不住想去操心祁厌，却又不是真的操心，更像是敷衍完成某项任务。
三人都不是行李繁重之人，东西收拾的很是轻松。
只有云岁瞧着一衣柜的花花绿绿彻底犯了难，原身到底是怎么将这么多衣服背上身的？
趁着夜色无人注意，她端着盏油灯轻手轻脚敲响了祁厌的房门。
他屋内漆黑一片，但云岁断定他不会这么早就睡下，又轻轻扣了两下，果然没一会，门就被人从里拉开了。
瞧见是她，祁厌似乎并不诧异，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门框上，也不说话，只像白日那样盯着她看。
云岁快被他这个眼神弄得神经衰弱了 ，合掌祈求，“别看了别看了。有个救命的大事，你帮不帮？”
他这才收敛了点，挑眉，“谁的命？”
“自然是我的！”她将油灯抬高，映在自己眼前，严肃道，“你的包裹应该还能装不少吧…？”
“嗯，可能吧？”他故意将话说得犹豫，看着云岁瞬间撇下的嘴角有些想笑。
“你知道的，女孩子嘛…”她故作扭捏，“衣服多点很正常，行李一时装不下也很正常，所以…”
祁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转身进屋，在云岁期待的眼神中拿了块床单大的布来，往她怀里一塞，
“这么大包你衣服总够了吧？”
他凑近，眼底闪烁着不明笑意，语气也甚是轻快。
灯火摇摆之中，黑衣少年微微躬身，长睫浓密，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扇形阴影，眸子却亮的惊人。
云岁仰头瞧着，第一次被这张脸震撼住了。
她迷迷糊糊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反应过来时，已经抱着那块布坐在床上了。
她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胸口。
太可怕了，那张脸居然真能摄人心魂。
火光冲天，众人围在一座高大的火台前，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道袍，手中拂尘上下挥动着，嘴中念念有词。
他猛地睁眼，死死盯住人群中一约莫七岁的男孩，大喝一声，“上前！”
男孩一惊，瑟缩着不敢挪动脚步，他希冀般抬头望向身旁的女子，祈求她能说点什么，却见她将头一偏，心顿时跌入冰窖。
他揪住女子袖口，带着哭腔唤：“阿娘…”
元娘心如刀绞，听到这声凄惨的呼唤，再也克制不住舐犊之爱，挡在幼童面前，声泪俱下，
“你烧死他陆家就能起死回生了吗？！”
她转过身视线一一扫过这些所谓的长老亲眷们，厉声道：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若不是你们几十年来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草菅人命，陆家会变成这样吗？”
她一把揽过陆轩，骂声愈发高昂，
“且不说这道士的胡言乱语究竟是不是真的，要献祭我儿去给你们擦屁股，保你们的荣华富贵？门都没有！”
那年轻道士被质疑，却并未动怒，甚至未开口为自己辩驳两句，只收了拂尘搭在臂上，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好似与他并无关系。
陆弘义顿觉丢了面子，抬手扇了元娘一个用了十分力的耳光，脸上横肉因气颤抖着，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之所以会相信这荒谬的办法，自然是尝过甜头。
“元娘，你快将轩儿交出来吧，十年前我们是试过这个法子，当真有用……”
一头戴金翠的妇人劝道。
元娘冷冷瞧过去，陆家这几个身形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宽体胖肥头大耳，不知是捞了多少油水才养出来。
她不作言语，将陆轩抱得更紧。
有人急了，上手去扯母子两人，元娘反手抵挡，誓死不放开陆轩。
“哎呦，家主，这是你屋里的人，你管管！台子都搭好了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这……哎！”
陆弘义见强硬不行，改了策略。
他在母子两人面前蹲下，脸上和蔼，尽量克制着脾气好声好气道，
“陆家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我将你续进来时就与你说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享受了八年的荣华，如今正是需要你们母子为陆家做些贡献的时候，你们应该感到光荣，对吗轩儿？”
元娘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并不信他的鬼话，
“光荣？像你那上吊自杀的前妻一样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儿子…”
“闭嘴！”
陆弘义被戳中心虚处，恼羞成怒，大力扯开陆轩，对着元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怜陆轩不忍看母亲挨打，哭着爬过去想用瘦小的身体为元娘挡上几下，却被她一把推开。
那道士见状忍不住啧啧两声，“多么母子情深的一幕啊。”
陆弘义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朝左右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就趁机驾着陆轩往火台上走。
陆轩再怎么挣扎奈何不过是个孩童，眼看着火舌即将舔向衣摆，空中忽而飞来几片澄黄，迅捷有力。
七八张符纸落在火台上空剧烈抖动着，随后‘刷’的一下碎成粉末飘飘洒洒散进火里。不多时竟突降大雨，将火堆灭的干干净净。
道士眉眼一肃，众人也被这景象惊呆了，浑然未觉入口处走进来几个人，就听得一道声音清脆响亮，
“要我说，就该一符纸把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全烧成焦尸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