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螺女(6)
晨光熹微。
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云岁撑开双臂伸了个标准的懒腰,瞧着院子里的光景甚是满意。
喻昭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副药管用的不得了,她只服了两日外伤就好的七七八八,有些比较浅的伤口甚至连疤都没落下。
她踏出门去,目光却被门边一沓子厚厚的小布包吸引住了。
一块黑色软布静静地躺在地上,里面不知包了什么东西,将黑布撑得老高,不注意看真像个小石块。
云岁好奇地蹲下身,小心揭开,一抹黄色悄悄露了出来,她一愣,猛地将布全部掀开。
是一沓崭新的符纸。
比原先荷包里的多得多,她要写到猴年马月去。
胡乱将黑布重新盖了回去,云岁装作没看见般站起身,镇定的走回屋内,关门。
没瞧见转角处一闪而过的黑色衣摆。
她背抵住门,心砰砰乱跳。
这算是道歉吗?这算是道歉吧?那她是不是该接受啊…
脑中天人大战,片刻后,她决定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和符纸过不去。
祁厌见她只拉开看了一眼就回了屋子,从角落拐到门前,想将符纸捡回去交给师姐转送。
谁知手刚触到黑布包,门又吱呀地开了,他撞进云岁朦胧疑惑的眼神,心不自觉一颤。
“你又不想送了?”
他听见她问。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她就迅速蹲下捡起布包,拍去上面的灰尘,笑盈盈说道:
“迟了!”
“这是道歉吗?”
她凑过来,清晨的露气夹杂着某种不知名花儿的香气,与她周遭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盯着她妃红色的发带,声线干净:“你想得美。”
云岁耸了耸肩,凭着原身的记忆比划了几个手势。
空中便浮现出一道隐隐约约的符咒,抽出一张符纸随意一扔,符咒便像有生命般撞入纸中。
她将写好的符纸往祁厌手里一拍,大方道:“送你了。”
祁厌偏头递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云岁神神秘秘地凑过去;
“至于是什么符…”
她卖了个关子,“以后你就知道啦!”
她转身回屋里将原先的小荷包拉开,祁厌送的符纸将它塞的满满登登,有种圆鼓鼓的可爱。
“走,吃早饭去!”
祁厌被她勾着肩膀,半边身子不自觉地往下偏,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实在聒噪。
“那我们算朋友了,对不对?”她小心翼翼开口。
“我没有朋友,也并不需要。”
从小到大除了师姐没人愿意和他亲近,所以他才将喻昭看的极其重要。
失去喻昭,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云岁却说:“你这话矛盾呀。没有朋友怎么知道自己不需要呢?”
她探头去看他的眼睛,“要不然你试试?也许就会发现,你很需要我这么一个机智可爱的朋友。”
他移了移视线,和她目光相接的刹那仿佛行走沙漠时遇见一片绿洲般叫人心神荡漾。
良久,他回过神来,眨眨眼睛,长睫扑闪,又勾出个云岁极其熟悉的讥笑,“机智可爱这几个字和你有半吊钱的关系吗?”
“……”
云岁骂骂咧咧地走开。
杂乱的库房角落里蜷缩了一个浑身挂满粘稠液体的女子,头上顶了一个大大的螺壳,正微微颤抖着。
云岁走近一瞧,她身上的捆仙索圈的极紧,将皮肉勒出一个深深的印子,朝着身后的祁厌不解道,
“我以为她已经被你弄死了,关在这儿干嘛?”
特殊癖好?
螺女听见说话声缓缓抬起头,见到云岁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是朝着祁厌的方向咧开嘴发出磔磔怪笑,
“原来你留我一口气就是给岁岁出气的?”
啪——
脸被狠狠扇到一边。
“别叫我岁岁。”
云岁嫌弃地拿出一枚帕子细细擦拭着手指,目光冰冷 ,“你有一句话其实我很认同。”
她将用过的手帕轻飘飘扔向螺女,“我确实是个满口仁义道德内里烂如废墟的人。”
螺女勾起一边嘴角,“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你做得到吗?”
祁厌定定看着云岁,眼里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他也很好奇。
师姐从不杀生,这种事总是交给他来完成。
他并不介意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也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可他更介意她用完还要嫌弃的眼神。
可云岁又不同了,她取出一张地煞符,威胁着靠近螺女,“你猜?”
“你真要杀我?”螺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双目赤红,发狂道:
“你旁边站着个更大的邪祟,你杀我?”
她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狞声大笑,“你瞒天瞒地瞒不过我,祁厌。”
“你的气息我太熟悉了,那是从阿鼻地狱传来的——”她故意深深嗅了一口。
“腐……”
话还没说完,她动作忽地静止,眼睛和嘴仰头张得老大,渐渐化作阵阵青烟消散而去。
竟是灰飞烟灭了。
云岁收回甩出符箓的手,悄悄舒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让她说出来了。
鬼知道她刚刚有多胆战心惊。
要是祁厌知道了自己……妈呀,那她累死也别想追上反派黑化的脚步了!
她又悄悄看了眼祁厌的脸色,好在当事人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再加上自己‘临死胡言乱语’的心理暗示,只思索了一会就了然点头。
因为他正在琢磨另一件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柴房,云岁心情颇好,胡乱哼着小调。
“你是特意留给我出气的吗?”
她想起螺女的话,觉得不大能信,又忍不住要问。
祁厌迈开一步与她并排,语气带着点不屑,“是留给师姐的。”
“哦,所以喻师姐没杀她,才轮到我的?”
“你为什么要杀她?”他不答反问,云岁一愣,这叫什么问题。
“不杀她还养着她吗?”她诚恳地表达了疑惑,倒叫祁厌不好说了。
微风拂过少年额前的碎发,阳光打在他微怔的脸上,平添了一丝柔和与温暖,连带着常含戾气的双眸都尽显温柔。
云岁看得出了神,没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啊?”了一声。
祁厌轻敛眼睫,说道,“没什么。”
那句云岁没听到的话其实是:你为什么与师姐处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