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与乞争食
独自居住在这间小院中的青年公子正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东方知节。
为了专心读书，他三年前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在颜雪坊买了一个小院子独自住着，除了书童，一个下人都没带。
颜雪坊临近朱雀大道，但房子大多比较老旧，空置了不少，环境也比较清静。进京赶考的学子大多租住在此处，短则几个月，长则好几年。
东方知节很喜欢自己的小院子。宋承麓与他结识后，二人常常在青竹小院中品茗聊天，吟诗赏月。
东方知节招呼宋承麓进屋坐下，吩咐书童绿卿去煮茶。
“我早就不向家里要钱了，日子过得比陋巷读书的颜回还清苦。堂堂王爷，还要敲诈我这个穷酸书生吗？”
宋承麓抬手作揖，笑道：“多日未见，还没来得及恭喜东方兄通过会试，成为贡士。”
东方知节一笑，回礼道：“也恭喜殿下新婚之喜。”
然而，两人的笑意都未达眼底，隐含着几分苦涩。
绿卿端上了两杯热水。
两人端起茶杯，望了望寡淡无味的白水，默契地叹息一声，放下了杯子。
“唉，不瞒殿下，我这次应试，就是冲着状元去的。世人皆知东方公子很有才华，但我知道，我比他们以为的聪明一百倍！可惜……”
东方知节自视甚高，学习刻苦，太学祭酒曾称赞当世无出其右者。
宋承麓知道他才学盖世，因此连他会试考得怎么样都未曾过问，他认为答案一定显而易见。
但看东方知节现在的样子，似乎事情和他料想的不太一样。
“你不是会元吗？”
东方知节道：“我是，但只是险胜。与我同年的有一名叫做尹石泉的举子，才华横溢，虹霓吐颖，不容小觑。”
东方知节从小到大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而且都是遥遥领先。
尹石泉是第一个和他比肩的人，东方知节无法忽视。
宋承麓想起来，杜柳思给他看的那张纸上，尹石泉的名字被圈了起来。
“他或许确实很有才华，但毕竟还是第二，在你之后。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宋承麓安慰了两句。
谁知，东方知节一听这话，平白多出几分愤怒来。
“他若真是个认真读书的，我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忿，状元给他还是给我，也没什么区别！我若是榜眼，自认不如人就是了。”东方知节一拍桌子，“可那家伙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与此同时，“读书喂狗”的尹石泉正蹲在朱雀大街的路旁。
今日天气不错，几个小乞丐讨到了几个包子，正蹲在墙角，一边吃包子，一边晒太阳，美滋滋的。
尹石泉身穿锦衣华服，左看看，右瞧瞧，蹲到了小乞丐身边。
小乞丐们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尹石泉呲牙一笑：“小兄弟们，能不能分我半个包子吃啊？”
几个小乞丐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包子。
“真是小气！”尹石泉见乞丐们不肯给，“哼”了一声，就要上手抢。
几个小乞丐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一只手伸来，握住了尹石泉的手腕。
他转头一看，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面前。
阳光勾勒出这个人的轮廓，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瘦削的肩膀，细细的腰，看上去是个年轻男子。个子不算太高，但腿很长，整个人很匀称、漂亮。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却不去挣钱，抢小孩儿吃的算什么本事？”杜柳思拽着尹石泉的手腕，让他站起身。
尹石泉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没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没钱吃饭啊，不抢包子能怎么办？”
“再窘迫也不能去抢啊！”
“我没办法了嘛！”尹石泉无赖地一笑，凑到杜柳思眼前，“大善人，你已经帮了小乞丐，难道忍心看着我这个正值好年华的英俊书生活活饿死吗？”
杜柳思佯装生气，转头就走。
尹石泉见她穿的衣服挺值钱，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便快步追了上去，缠着她不放。
一炷香时间后，两人坐在了一家面馆中。
小二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犹豫了一瞬，将面碗摆到了付钱的杜柳思面前：“客官慢用！”
杜柳思将面碗推到尹石泉面前：“吃吧！”
“多谢小哥救我一命！”
尹石泉是真的饿了，埋头就吃，一大碗面很快就只剩汤了。他卷起袖子，将碗中的碎面都捞到勺子里，仰头一口吃到嘴里，满意地摸摸肚子。
“饱啦！”
“你怎么跟三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没有三百年，但我至少饿了一百年了！这面真香啊！”
杜柳思一脸疑惑地问道：“我看你穿的衣服挺值钱，不像是穷人，怎么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沦落到和乞丐争食？”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
杜柳思早知道尹石泉才华过人，已经让蔡愉跟了他好几日了，一番打探，知道了不少他的事情。
尹石泉是扬州首富的次子，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吃喝不愁，无忧无虑。
他家中有一个能干的哥哥，十三岁就跟着父亲跑生意，对尹石泉也极好。尹石泉花钱如流水，父兄都不怪他，还继续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家伙就算是当一辈子废物，也能活得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好很多。
偏偏，尹石泉才华过人，五岁通读四书五经，七岁出口成章，十岁已经能舌战大儒了。
商户之子参加科举很难，为了这个小儿子，扬州首富托了不少关系，最后才寻到门路，将尹石泉的名字挂在同宗一个秀才下面，这才给他争取到了参加科举的机会。
四处游山玩水的尹石泉抽空考了几次试，天赋高，运气也好，逢考必过，一不小心就成了贡士第二。
然而，他还是改不了纨绔的习气，初入京城，更觉新奇，日日吃喝玩乐。
在杜柳思找到他之前，他已经在赌坊待了三天三夜，赌累了就睡，醒来继续赌，输光了所有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