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捂死的皇帝
十一月的健康城已由酷热转为阴凉，甚至带着一丝寒意。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又被风吹得飘泊不定。
深夜，皇宫清暑殿内灯火辉煌，几名身姿曼妙的舞女正在和着曲调，卖力的扭动着腰肢。躺在软床上的孝武帝司马曜看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的还叫一声好。服侍在侧的张贵人一会儿递过来一杯酒，一会儿塞给他一颗葡萄。不知不觉间，司马曜已经神经变得麻木，眼神变得迷离，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掐了一下张贵人那涂满胭脂的粉腮，
“你已年近三十，美色大不如前，又没有给朕生个一儿半女，白占着一个贵人的名位，明天我就废了你，另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伺候我。”
原本笑逐颜开的张贵人此刻变得冷若冰霜，嫉妒的大火在她心中燃烧。而烂醉如泥的司马曜却并未察觉，还在开着并不可笑的玩笑。
“张贵人，你刚进宫的时候多嫩，一掐仿佛能掐出水来，如今只能掐出脂粉来。哈哈哈！”
这话一出口，旁边站着的两名太监听了都噗嗤乐出了声。张贵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眼中露出了凶光。
“来人呐！”
“贵人有何吩咐？”
“这有两坛子好酒，柳絮、杨花，你二人陪着小李子和小程子到旁边屋里喝两杯。”说着，还向柳絮和杨花使了个眼色。
“谢贵人！”两个小太监嬉皮笑脸的说道。
待四个人走后，宽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司马曜和张贵人。张贵人满满的斟上一杯酒，
“皇上，满饮此杯。”
这娇滴滴的声音让烂醉如泥的司马曜睁开睡眼，
“张贵人，小张子，哈哈哈！你说，你比我小五岁，怎么比我老得还快？这是为什么？”
司马曜的舌头已不太听使唤，说的话有些含混不清。他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皇上，您是万金之躯，我怎么能和您比，来，再饮一杯。”
司马曜咧嘴傻笑，张贵人又把一杯酒倒进了他的嘴里。连着几杯酒下肚之后，司马曜已醉的人事不省，躺在软床上，鼾声如雷。过了一会儿，柳絮和杨花推门走了进来，
“贵人，那两个死太监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好！”
张贵人赞许的一笑，然后从床头拿出二百两黄金。
“今天办事有功，赏你们的！”
这二人哪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都不敢伸手去接。
“为贵人做事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奴婢不敢领此厚赏。”
“你我三人情同姐妹，何必分你的我的，叫你们拿着就拿着。”
两名宫女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张贵人，知道她必是有重要的事让自己去做，但架不住黄橙橙的金子的诱惑，
“谢谢贵人厚赐！”二人叩头谢恩。
张贵人搀起两名宫女，然后给二人各倒上一杯酒，两名宫女受宠若惊，战战兢兢接过酒杯，
“贵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二人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好！我们先满饮此杯，”三人一饮而尽。
“你二人刚刚也听到了，皇上嫌我年老色衰，要将我废掉，与其被他废掉，还不如”
张贵人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吓得两名宫女噗通跪倒在地，
“贵人，您让我们做其他的事，我们绝不说一个不字，可这件事万万不可呀！”
“你们是我的贴身婢女，如果我被废掉，甚至打入冷宫，你们还能好得了吗？你们在宫里这么多年，看到类似的事情还少吗？在这皇宫大内，你们死了就像死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人会关心的。”
张贵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从床头拿出一个锦盒，
“这是我戴过的一些首饰，你们拿去分了吧。”
柳絮和杨花看看锦盒内价值不菲的珠宝，又互相看看对方，
“娘娘，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你们怕什么！皇上嗜酒如命，我们就说他醉酒后在睡梦中驾崩了。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怎么说还不是由咱们来定。”张贵人扶起两名婢女，
“皇帝一死，必然司马德宗那个傻瓜继位，到时候我也来个垂帘听政，大权在握，你们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贵人越想越美，差点笑出声来。柳絮和杨花来到软床前，见到司马曜的脸就不自觉的双膝发软，张贵人骂了一句“废物！”然后大步上前，用被子蒙住了司马曜的脸。
“还不快动手！”
两名婢女在张贵人的催促下，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司马曜的脸，司马曜无法呼吸，手脚乱抓乱蹬，张贵人赶忙上前，用力按住司马曜的双腿，经过几分钟的挣扎后，床上终于没了动静。可怜一代帝王竟死在三个女人之手。
张贵人带着两名宫女捂死了当今圣上司马曜，三人又累又怕，各个满头大汗，瘫软的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杨花开口问，
“贵人，那两个小太监怎么处置？他们不会告发我们吧？”
“你怕什么？他们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如果皇帝出了意外，他们还能活的了吗？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却喝得烂醉，咱们不告发他们就不错了。”两名宫女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柳絮把床上整理一下，杨花去叫那两个太监过来，就说皇上出事了。”
不一会儿，两名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只见司马曜直挺挺的躺在软床上，张贵人跪在床边哭泣。
“皇上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留下臣妾怎么办啊！”
这两名太监傻眼了，小程子仗着胆子试了试皇帝的鼻息，然后吓得瘫软在地，
“贵人，这可怎么办啊？”两名小太监跪在当地。
“皇上醉酒后在睡梦中魇崩了，这是我们五个人都亲眼看见的，有什么怎么办的！你二人偷偷出城，速去通知会稽王司马道子和中书令王国宝，皇上驾崩，让他们速来宫中。这消息切不可泄露给其他人，否则你二人将性命不保。”
“遵命，我们这就出发。”两名小太监虽觉得事有蹊跷，但为了保命，也只有按照张贵人的交代去做了。
得到皇帝驾崩消息的王国宝吃惊不小，他急忙穿戴整齐，前往皇宫。王国宝命人叩打禁宫大门。
“何人胆敢深夜敲打禁宫大门？”宫中侍卫隔门问道。
“中书令王国宝有要事进宫。”
“王大人可有圣上旨意？”
“仓促之间，何来旨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禁宫内有人问道：“不知王大人深夜进宫有何要事？”
“汝是何人？”
“侍中王爽。”
“皇上已经驾崩，我要进宫去撰写遗诏。”
“大胆王国宝，竟敢妄言皇上生死，其罪当诛！”
王国宝不敢说出是张贵人派人通知的自己，只气得“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来人！胆敢有人擅闯禁宫，格杀勿论！”王爽大声吩咐道。
“是！”
王国宝进宫无望，只好打道回府。
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听说皇帝驾崩，又惊又喜，惊的是皇帝突然驾崩，喜的是他们父子以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司马道子沉迷于酒色，神经早已被麻痹，但司马元显却不是轻易就能被骗过的。他一拍桌案，
“大胆阉人，竟敢欺骗本世子。”
会稽王司马道子强睁睡眼，瞅瞅儿子，不知他发什么神经。那小太监慌忙跪倒，
“启禀王爷、世子，小的说的句句是实，并无欺瞒之语。”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奴才，我问你，皇上虽沉迷酒色，但身体一向康健，何来魇崩一说？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活剐了！”
司马元显“刷”的一声拔剑在手。司马道子直愣愣的看着儿子，心想：你他妈到底是谁的儿子，你大爷不死，我能有出头之日吗？那小太监吓得体如筛糠，只好把实情说出。但他也未见到张贵人三人合力捂死皇上，只说是张贵人让他说皇帝是魇崩。司马元显明白，皇上之死，张贵人一定脱不了干系，但他却不露声色，
“既然张贵人说是魇崩，那必是无疑。”于是放走了小太监。
第二天，孝武帝司马曜驾崩的消息传遍朝野。虽然很多人对皇帝的死法有所怀疑，但司马道子和新皇帝司马德宗都不追究（司马德宗从小痴傻，冷热不分，生活不能自理，根本不会追究老爹的死因），别人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于司马曜死的突然，没有留下遗诏，所以，朝中大权全部落在司马道子之手。
司马道子醉生梦死，机要朝权都交给王国宝和王绪等奸佞小人，这引起一个人强烈的不满，这个人就是司马曜的大舅子王恭。王恭为人正直，一向看不惯王国宝这些奸佞小人。一日在朝会上，王恭辞色严厉的对司马道子说：“天子居丧期间，执政宰相的重任，即使是伊尹、周公那样的贤人，也感到难以胜任。希望您亲理万机，采纳忠言，远离邪声，放逐奸佞。”司马道子被当众教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的王国宝更是怀恨在心，因为王恭口中的奸佞指的就是他。
当晚，王国宝来到司马道子府上，
“王爷，今日朝堂之上王恭无理太甚，竟当着百官的面斥责于您。平时他对我等横眉立目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对王爷无礼，真是气煞我也！”司马道子抬眼看看了王恭，哼了一声，
“王恭手握北府兵兵权，才敢如此放肆，迟早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王爷可记得十常侍假诏杀何进之事？”司马道子深深地看了王国宝一眼，
“你是想”
“王爷明日可假诏让王恭到宫中议事，我率五十名兵士假扮成太监伏于宫中，在宫门处伺机将其擒获。”
司马道子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王恭带着两名侍卫准备进宫议事。
“将军何往？”王恭侧脸观瞧，原来是尚书令王珣。
“王大人，皇上召见宫中议事，故而进宫。”
“不知是何人传召于你？”王珣微微一笑，继续追问。
“会稽王派人传召，有何不妥吗？王大人。”
“大大的不妥！将军，昨日朝堂上怒怼会稽王，今日就找你议事，其中恐有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王恭手按剑柄，眉头紧锁，
“难道他敢对我不利？”
“人心叵测！将军在此稍后，我去宫中一探便知。”
“有劳王大人”王恭抱拳拱手。
王珣来到宫中，见宫门和主要出入口都有几名太监把守，而且各个身强体壮。他不敢久留，出宫来找王恭。
“王大人，宫中可有异常？”王恭迫不及待的问道。
“将军，可见过长有髭须的太监？”
王恭不知王珣此话何意，摇了摇头，
“未曾见过。”
“宫门和主要出入口都有长有髭须的太监把守，王将军该明白这是何意了吧！”
“好奸贼，竟敢谋害于我！”
王恭拔剑在手，就要冲进宫去。王珣急忙阻拦，
“将军切莫声张，趁无人发觉，快快回营准备，以防不虞。”
“王大人救命之恩，孝伯（王恭的字）永生不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王恭抱拳告别，打马扬鞭而去。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在宫中等了一个上午，也未见到王恭的身影，二人知道此计失败。
“哎！如今打草惊蛇如何是好？”司马道子愁眉不展。
“王爷，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王国宝坐到司马道子的旁边，欲言又止。
“说呀，卖什么关子。”
王国宝一挥手，屏退了左右，然后在司马道子耳边小声说道，
“王爷忌惮的不是王恭，而是他手上的兵权。如今王爷挟天子以令诸侯，何不假借天子之名裁减王恭的兵力。他如果同意，我们就可以达到削弱他实力的目的。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是对抗朝廷，与朝廷为敌。您可以借天子之名命各州势力共讨之。即使他北府军再厉害，也不敢与天下英雄为敌。到那时，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又有何可怕！”
“嗯，此计甚妙！”司马道子终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