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家族工厂的乱象
这是城市远郊一处僻静的工业园,处在两市交界的山旮沓里。这里有古老的防空洞,阴翳蔽日,满是青苔。一列拉煤的青赫色火车,喘着粗气,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蟒,从不知名的山洞里钻出来。
早先,这里还有大片的农田,现在已经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桔黄色的厂房。而原来的乡民,大多搬入别墅区,做了寓公,靠收租和分红度日。
山上的荔枝树颇多,一片一片的,围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仲夏时节红彤彤一片,煞是好看。
望斌覆新的工厂就在荔枝林一角,傍晚时分,蝉鸣如雨,一浪一浪的,绵延不绝,让他颇感惊喜。看来,这里和自己有缘呀!
这是一家五金冲压的工厂,专门制造各种电脑机箱。原来身在寸土寸金的关内,后来为发展计,方搬来房价低廉的远郊。厂里负责招聘的副总是一个团级转业的老军人,脸上有一道深坑,满是岁月磨砺的痕迹,目光坚毅却又柔和。闲谈中望斌才得知,老军人还是自己的乡党,家乡邻县的。
老军人姓赵,因为是在转业安置期间,闲来没事,便给自己的小姨子(厂子的老板娘)做事,在厂子做了副总。他问了望斌一些问题,比如怎么从家里出来的,以前做什么的。当得知望斌也当过兵时,赵副总兴致很高,两个人谈的有些不亦乐乎。
望斌清晰地记起自己当时离家时的情形,那时田里的秧苗长得老高,野地里水鹁鸪的叫声分外凄清,海棠抱着贞贞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望斌负责厂子的后勤,几百人的规模,车间倒有五、六个。就餐时间,工人排起长长的队伍。有些油滑的人,便见缝插针地插队。一次,保安从人群中揪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那人显得孔武有力,一言不发,拿起吃饭的家伙就砸在了保安的头上。立时,保安的头便成了一个大花脸,血丝便从额头涌出来。
望斌正在巡视,急忙命几个保安架出那个大个子,将受伤的保安送去了医务室。在二楼的前台办公室,望斌正在讯问大个子,忽然老板娘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这是望斌第一次见到老板娘,三十多岁的年纪,披着一头棕黄色的头发,烫着大波浪的髻,唇红齿白。一条大裤腿的高腰裤,薄薄的丝质短衫托不住喷薄而出的双乳。
听说,老板娘以前在关内做美容美发的,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老板。那时,老板还是一家电子厂的业务员。索性,老板娘本行不做了,两个人跑起业务来。那时,深圳背靠着香港,进出口业务如日中天。几年的功夫,两个人赚到了第一桶金,便尝试着开起加工厂来,结果生意越来越好,便有了今天的成就。
老板娘问明情况,霎时粉脸胀得通红,弯腰脱下脚上的一只高跟靴,抡起来便向那个满脸横网的大个子砸去。
“敢在我的地盘捣乱——”老板娘骂道。
大个子被打得嗷嗷直叫,被两个保安架着,胡乱地躲闪。此时此刻,望斌竟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候,从财务室跑出来两个女人,跟老板娘长得有些相似,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原来是老板娘的两个姐姐。她们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出纳。
&34;小妹,不要打了,会闹出麻烦的!”两个女人说。
“把他开除了,送到派出所去!”老板娘对着望斌吩咐道。
“好的——”
望斌答应一声,正准备挪动脚步,赵副总走了过来。这时。老板娘的大姐往前走了一步,扯住赵副总的衣袖,轻声说,
&34;赶紧处理一下!”
赵副总点点头,对着望斌说:
“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好的!”
望斌答应一声,便随同两名保安架着那个倒霉的大个子到了副总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望斌要出去采买一些食堂用品。跟着拿钱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介绍之后才知道是老板娘的父亲。老人很和蔼,笑嘻嘻的,看起来格外好相处。
开箱式货车的是一个光头的中年人,瘦不拉叽的,嘴里叼着烟,一身痞气,别人都叫他“国舅爷”。
一路上,“国舅爷”拉长着脸,嘴里骂骂咧咧的,仿佛有些愤愤不平。后来才知道, “国舅爷”想离婚,老爷子不允许。
“多大年纪了,还离婚!婴婴都要结婚了!”老爷子说。
婴婴大抵是“国舅爷”的女儿,“国舅爷”的老婆,望斌前几日见过,一头枯黄的头发,斑驳陆离的脸,有些麻子。上身穿一件土黄色的工衣,下着一条潮红的裤子,脚上还套着一双男人的拖鞋。看起来不伦不类,土的掉渣,难怪“国舅爷”不喜欢。
“都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了,有什么不喜欢的,当初结婚时瞎眼了——”老爷子说。
“国舅爷”嘟哝了几句,目光斜视着老爷子,一脚油门,将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人流熙熙攘攘的市场。
在停车场,“国舅爷”也不下车,在驾驶室兀自抽烟、玩手机。
望斌跟在老爷子身后,在厨具市场溜达。老爷子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看着锃亮的厨具口里一直喊“太贵了!太贵了!”
望斌不好意思说什么,钱在别人手里,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头身后。逛了半天,竟一件东西也没有选中,看看已是正午时光了,最后只得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望斌听到“国舅爷”跟一个莺莺燕燕的女人聊的正欢,那女人嗲声嗲气的媚死人,只不过老爷子耳背什么也听不到。
厂子有一个很大的冲压车间,每天报废的钢锭和边角料多不胜数,它们往往被转移到废品仓库。而所谓的废品仓库,就是在保安室边搭建的一排铁皮屋。只是几天光景,铁皮屋便被囤得密不透风。时间久了,废料便堆积在操场上,享受雨露风霜。
每天,望斌的任务之一便是和老爷子在操场上监督过秤,指挥工人将这些废品装车,拉到邻近的废品站去。你可不要小瞧这些废品,5块钱一斤,只一车便能卖出好几万。它是月底工人工资的主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