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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忆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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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湖小区是本市有名的休闲社区,说它有名,主要是这里钟灵毓秀,文化氛围浓厚。护城河九曲十八弯,从上游漫溯而下,在这里衍生出一片绿洲。绿洲之上,既有明代崇祯年间修建的升天塔,又有这个城市新辟的地标性建筑——一座鹰隼腾飞的城雕。绿洲之下,杨柳依依、流水潺潺,一座天然的石湖蔚为大观。绕湖而行,晚风拂面,心胸恬达,感觉古人正在和你私密地对话。在深圳时,每当听到工业区铿锵搏动的喧嚣,望斌的心便噪动不已,他看见一条粗大的鞭子,隐形在城市的上空,时时刻刻抽打着自己奋力奔跑。而这里,有关深圳的记忆越来越淡,就像一碗勾兑了无数白开水的醪糟汁。这一切,似乎对极了望斌的口味,抛弃喧闹繁陈,远离人言纷扰。也真巧,他新张的餐厅便坐落在小区的红岭路上。

    红岭路,浪漫诗意,似乎是一个再好听不过的名字。其实,望斌起先是不愿选址于此的,这里曾是他的“滑铁卢”。当年,这儿满是烂水坑,泥淖黄沙衍积,四面长满了清秀的芦苇。由于地处城乡连接处,赶大车的,卖小菜的纷纷在这里驻足,一时热闹非凡,后来便发展成一处自发的牲口交易市场。夏秋之交,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南来北往的牲口们撒起欢来,撅着屁股,四处遗矢。那时,大街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蘑菇云,它们和腐烂的菜叶子沆瀣一气。硕大的泥头车绝尘而过,粪便和菜叶子被辗压的体无完肤,它们在正午浓烈的阳光里发酵,膨胀的气浪像一阵冲击波,数里之外都能闻到它的“芬芳”。奇怪的是,路人一个个仿佛熟视无睹,他们除了偶尔遮掩一下口鼻,便是难得的缄默。

    一次,望斌到一家单位采访,有幸路过这里,漫天的尘沙中,他嗅到一种新鲜的爆米花的香味,这味道历久弥新,醺的他差点陶醉了。及后,他着实“愤青”了一回,给晚报捎了一则读者来信。几天后,城管的摩托车浩浩荡荡开赴过来,相关部门的整改通告四处张贴,像一张炫目的牛皮癣,遍布红岭路的大街小巷,强大的攻势,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也就是在那天下午,台长罕见地接见了他。平素,台长都是挺纳闷的一个人,不苟言笑。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上下班时,站在广电大厦的台阶前和人搭讪。那时候,他脑袋歪斜、双眼浑浊、眼神老是跑偏,一不溜神就痴痴地盯了女人俏拔的身子……

    此刻,台长的马脸拉的老长,黄竭色的牙齿,割嘴上叼着烟卷儿,浓浓的烟雾,遮住了油光可鉴的额头。再走近些,望斌又看见了他脸上焦黑的痦子,纤毫毕露,突兀的样子,就像纯净的天幕上晃荡着的几颗星星。望斌有些局促,台长手里摇晃着一张四开小报掷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杰作吧——!”台长指着小报上的消息说。望斌嗯了一声,他听到台长的声音罕见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老婆明明就是负责那一片区的环卫嘛!你这不是在抽我的脸吗?——也丢了电台的脸!”

    面对台长的诘问,望斌无言以对,他的脸似乎要埋到裤裆里。不久,望斌就离职了。接替他的是市里某局座的公子,刚刚在本市电大毕业,戴着一副蛤蟆镜,一副文化人的样子。

    望斌想:走就走呗,也冇甚么大不了的,谁叫自己是台里的聘用人员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道理似乎显而易见。

    从南方回来后,望斌曾去广电大厦转了一圈。阳光下,这个雄奇伟岸的家伙依旧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现在,它被四周不断孽生的玻璃幕墙所覆盖,挺括的身姿,仿佛一个搔手弄姿的华贵妇人。暮色中,大厦顶层高耸的发射塔直刺苍穹,璀璨的光影,像一面硕大的钻石,闪耀在小城上空。现在,望斌觉得,它离他越来越远,熟悉而又陌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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